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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布尼茲在三十年戰爭結束前兩年生於來比錫,他的父親在當地作道德哲學教授。在大學裡他學法律,
1666年在阿爾特道夫大學獲得博士學位;這大學提出給他一個教授職,他說他另有「很不同的打算」,拒絶了這個位置。
1667年他到邁因次大主教手下工作,這大主教也像旁的西德意志邦主,正為對路易十四的恐懼所苦。萊布尼茲得到大主教的贊同,竭力去遊說這位法國國王進軍埃及,不攻德意志,但是碰上一句彬彬有禮的話提醒他:自從聖路易時代以來,對異教徒的聖戰已經過時。他的計劃公眾一直不知曉,等到拿破崙親自遠征埃及失敗,過四年後即
1803年佔領漢諾威時,才發現了這計劃。
1672年,萊布尼茲為這項計劃的關係到巴黎去,在那裡度過此後四年的大部分時間。他在巴黎的種種接觸,對於他的才智發展非常重要,因為那時候的巴黎在哲學和數學兩方面都冠絶世界。正是在巴黎,
1675年到
1676年之間他發明了無窮小算法,當時他並不知道牛頓關於同一問題的在前但未發表的成績。萊布尼茲的著作最早發表在
1684年,牛頓的在
1687年。結果惹起的一場發明優先權的爭執是很不幸的事,對全體有關者都不光彩。
萊布尼茲關於金錢方面有些小氣。每當漢諾威宮廷有哪個年輕的貴女結婚,他照例送給人家一套他所謂的「結婚禮物」,就是一些有益的格言,末了有一句忠告:勸她既然得到了丈夫,就不要廢止洗東西。
新娘子是不是感激,歷史沒有記載。
在德國,萊布尼茲所學的是一種新經院主義的亞里士多德哲學,他整個晚年保持着幾分這種思想。但是在巴黎,他知道了笛卡爾主義和伽桑地的唯物論,兩者都對他起了影響;
他說此時他捨棄了「無聊的學派」,意思指經院哲學。在巴黎,他認識了馬勒伯朗士和冉森派教徒阿爾諾(Arnauld)。對他的哲學最後的重大影響是斯賓諾莎的影響;他在
1676年過訪斯賓諾莎,和他處了一個月,經常談論,並且獲得《倫理學》的一部分原稿。萊布尼茲到晚年附和對斯賓諾莎的攻訐,還說跟他只見過一面,斯賓諾莎講了一些有趣的政治逸話,這樣來儘量縮小與他的接觸。
他和漢諾威王室的關係是從
1673年開始的,他畢生一直在這王室供職。自
1680年以後,他作窩爾芬比特的王室圖書館長,又受正式起任編修布倫斯威克史。截至他逝世的時候,已經寫到
1009年;這部書到
1843年才出版。他曾費一些時間推行一項基督教各宗派再統合的計劃,但是這計劃終歸流產。他為了得到布倫斯威克公族與埃思特家族有親緣的證據,出遊了意大利。儘管他有這些個功勞,在喬治一世當上英王的時候,他卻被留在漢諾威,主要原因是他與牛頓的爭執已經讓英國對他無好感。然而,英王太子妃站在他一邊反對牛頓,這是他對所有與他通信的人都說過的。儘管有她的青睞,萊布尼茲還是在沒人理睬下冷落地死去。
萊布尼茲的流俗哲學在《單子論》(Monadology)和《自然與聖寵的原理》(PrinciplesoeNatureandoeGrace)中見得到,這兩本書裡有一本(不確知哪一本)是為馬爾波羅(Marlborough)的同僚薩瓦親王倭伊根(Eugene)寫的。《辯神論》(Thé;odicé;e)敘述了他的神學樂觀主義的基礎思想,是他為普魯士的夏洛蒂王后寫的。我先從這些作品中發揮的哲學講起,然後再轉過來談他擱置未發表的內容比較充實的東西。
一如笛卡爾和斯賓諾莎,萊布尼茲也讓他的哲學立基在「實體」概念上,但是關於精神和物質的關係以及實體的數目,他和這兩人的意見根本不同。笛卡爾承認神、精神和物質三個實體;斯賓諾莎單承認神。在笛卡爾看來,廣延性是物質的本質;在斯賓諾莎說來,廣延性和思維都是神的屬性。萊布尼茲主張廣延性不會是某一個實體的屬性。他的理由是,廣延性含有「復多」的意思,所以只能夠屬於若干個實體並成的集團。各單個實體必定是無廣延的。結果,他相信有無限個實體,他稱之為「單子」。這些單子可說各具有物理質點的若干性質,不過也只是抽象看來如此;事實上,每個單子是一個靈魂。否認廣延性是實體的屬性,自然要推出這個結論;
剩下的唯一可能有的本質屬性似乎就是思維了。這樣,遂令萊布尼茲否認物質的實在性,代以一族無限個靈魂。
各實體不能起相互作用,這學說是笛卡爾的弟子們發展起來的,被萊布尼茲保留下來,而且由它推出了種種奇妙的結論。他認為任何兩個單子彼此決不能有因果關係;縱然有時看起來好像有因果關係,那是皮相欺人。照他的說法,單子是「沒窗戶的」。這引起兩點困難:一點屬於動力學,按動力學來看,物體特別在碰撞現象裡彼此似乎有影響;另一點關於知覺,知覺好像是被知覺的對象對知覺者的一種作用。我們暫不去管動力學上的困難,只論知覺問題。萊布尼茲主張一切單子反映宇宙,這並非因為宇宙對單子發生影響,而是因為神給了它一種性質,自發地產生這樣的結果。一個單子中的變化和另一個單子中的變化之間有一種「前定的和諧」,由此生出相互作用的外貌。這顯而易見是二時鐘說的引伸。兩檯鐘因為各走得很準確,在同一時刻報時;萊布尼茲有無限個鐘,所有的鐘經造物主安排定在同一瞬間報時,這不是由於它們彼此影響,而是因為這些鐘各是一套完全準確的機械。
有些人以為「前定的和諧」太古怪,萊布尼茲對他們指出,它讓神存在有了何等高妙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