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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學派始終堅持不變的主要學說,是有關宇宙決定論與人類自由的。芝諾相信並沒有偶然這樣一種東西,自然的過程是嚴格地為自然律所決定的。起初只有火;然後其他的原素——氣、水、土就順序——逐漸地形成了。但是遲早終將有一場宇宙大燃燒,於是一切又都變成為火。按照大多數斯多葛派的說法,這場燃燒並不是最後的終結,象是基督教學說中所說的世界末日那樣,而僅只是一度循環的結束;整個的過程將是永無休止的重演。現在所出現的萬物以前就曾出現過,而且將來還要再出現,並不是一次而是無數次。因而,這種學說看來似乎是沒趣味的,並且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並不比通常的唯物主義,例如德謨克里特的唯物主義,更能使人感到慰藉。但是這只是它的一個方面。自然的過程,在斯多葛主義那裡也象在十八世紀的神學那裡一樣,是被一個「立法者」所規定的,而這個「立法者」同時也就是一個仁慈的天意。整個的宇宙直到最微小的細節,都是被設計成要以自然的手段來達到某種目的的。這些目的,除了涉及到神鬼的而外,都可以在人生中找得到。萬物都有一個與人類相關聯的目的。有些動物吃起來是美味,有些動物則可以考驗我們的勇氣;甚至連臭蟲也是有用的,因為臭蟲可以幫助我們在早晨醒來而不致躺在床上過久。至高無上的威力有時候就叫做「神」,有時候就叫做宙斯。賽涅卡區別了這種宙斯與通俗所信仰的對象;後者也是實有的,但卻處于附屬地位。「神」與世界是分不開的;他就是世界的靈魂,而我們每個人都包含有一部分神聖的火。一切事物都是那個叫做「自然」的單一體系的各個部分;個體的生命當與「自然」相和諧的時候,就是好的。就一種意義來說,每.一.個.生命都與「自然」和諧,因為它的存在正是自然律所造成的;但是就另一種意義來說,則唯有當個體意志的方向是朝着屬於整個「自然」的目的之內的那些目的時,人的生命才是與「自然」相調和的。德行就是與「自然」相一致的意.志.。壞人雖然也不得不遵守上帝的法律,但卻不是自願的;用克雷安德的比喻來說,他們就象是被拴在車後面的一條狗,不得不隨着車子一起走。
在一個人的生命裡,只有德行才是唯一的善;象健康、幸福、財產這些東西都是渺不足道的。既然德行在於意志,所以人生中一切真正好的和壞的東西就都僅僅取決於自己。他可以很窮,但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仍然可以是有德的。暴君可以把他關在監獄裡,但是他仍然可以堅持不渝地與自然相和諧而生活下去。他可以被處死刑,但是他可以高貴地死去,象蘇格拉底那樣。旁人只能有力量左右身外之物;而德行(唯有它才是真正的善)則完全靠個人自己。所以每一個人只要能把自己從世俗的慾望之中解脫出來,就有完全的自由。而這些世俗的願望之得以流行,都是由於虛假的判斷的緣故;聖賢的判斷是真實的判斷,所以聖賢在他所珍視的一切事物上都是自己命運的主人,因為沒有外界的力量能夠剝奪他的德行。
這種學說顯然是有邏輯的困難的。如果德行真是唯一的善,那末仁慈的上帝就必定只能專心一意造就德行了,可是自然律卻又產生了大量的罪惡的人。如果德行是唯一的善,那末就沒有理由要反對殘酷與不正義;因為正如斯多葛派從不疲倦地指出的,殘酷與不正義是為受難者提供了鍛鍊德行的最好的機會。如果世界完完全全是決定論的,那末自然律就決定了我究竟是否有德。如果我是罪惡的,那只是「自然」迫使我成為罪惡的,而被設想為是由德行所賦與的自由對於我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德行竟致于一事無成的話,那末一個近代人的頭腦是很難對有德的生活感到熱情的。我們讚美一個在大疫流行中肯冒自己生命危險的醫務人員,因為我們認為疾病是一種惡,而我們希望減少它的流行程度。但是假如疾病並不是一種惡的話,醫務人員就很可以安逸地獃在家裡了。對於一個斯多葛主義者來說,德行的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某種行善的手段。但當我們採取更長遠的眼光時,最終的結果又是什麼呢?那就是現存的世界被火所毀滅,然後又是整個過程的重演。難道還能有比這更加奢糜無益的事情了嗎?在某一個時候,這裡或那裡可以有進步,但是從長遠看來則只能有循環反覆。當我們看到某種東西令人痛苦得不堪忍受時,我們就希望這種東西總可以不再發生;但是斯多葛派卻保證我們說,現在所發生的將會一次又一次地不斷出現。人們恐怕要想到,就連那綜觀全局的上帝也終於必定會因絶望而感到厭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