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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克威克先生對每位太太小姐鞠了躬,而且發現逃避是不可能的,就拈了牌。(拈牌定座位,有如打麻將的拈座。座位既定,兩對面為搭當。)匹克威克先生和波洛小姐一組,對史納方納夫人和伍格斯比上校太太。
在發第二副牌的開頭。王牌剛翻出來的時候,有兩位年輕女士匆匆走進房來,分別在伍格斯比上校太太的座位兩邊坐好,耐心地等這一副打完。
「喂,珍,」伍格斯比上校太太對兩個女孩子之一說,「什麼事呀?」
「我來問你,媽,我要不要和那個頂小的克勞萊先生跳舞,」兩者之中比較漂亮也比較年輕的一個耳語說。
「好上帝,珍,你怎麼想得出這種事呀!」媽媽憤憤然地回答說。「你沒有一再聽說他的父親一年只有八百進款,他一死就跟着完了的嗎‧我為你害羞。絶對不要。」
「媽,」另一位低聲說,她比她妹妹大得多,而且非常地沒有風趣和矯揉造作,「已經把麥丹海德爵爺介紹給我了。我說我想我是還沒有訂婚,媽呵。」
「你是個甜蜜的寶貝,我的心肝,」伍格斯比上校夫人答,用她的扇子拍拍女兒的嘴巴子,「你是永遠叫人放心的。他闊得了不得呵,我的親愛的,祝福你!」說了這些,伍格斯比上校夫人極其愛護地吻了吻長女,對另外一個用警告的態度皺皺眉頭,於是理她的牌。
可憐的匹克威克先生!他從來沒有和這樣精明的三位女牌手打過。她們厲害得這麼要命,完全把他嚇壞了。假使出錯一張,波洛小姐的眼睛就像製造匕首的兵工廠;假使他停頓下來考慮哪一張牌好,史納方納夫人就向椅子背上一仰,帶著又不耐煩又憐憫的眼光對伍格斯比上校夫人微微冷笑,而伍格斯比太太一見就聳聳肩,咳嗽一聲,好像是說,她懷疑他是不是還會把牌打出來。於是,每一副打完之後,波洛小姐總是帶著陰鬱的臉色和責備的嘆息來盤問匹克威克先生為什麼不跟着出紅方塊,或者為什麼不先出黑梅花,為什麼不墊掉黑桃,為什麼不偷一偷紅桃,為什麼不連出大牌,為什麼不打愛斯,為什麼不配合老開,等等;而匹克威克先生對於這一切嚴重責問的答覆,卻完全不能說出任何理直氣壯的理由;他這時把打牌的竅門完全忘記了。而且有些人走過來旁觀,弄得匹克威克先生神經很緊張。除了這一切,桌子近旁還有使人分散注意力的滔滔不絶的談話,那是安其洛。班頓和兩位馬丁特小姐;這兩位小姐因為孤孤單單湊不成對,所以對掌禮官大獻慇勤,希望弄到一兩個失群的伴侶。這一切再加上不斷的人來人往的喧聲和擾亂,使得匹克威克先生不免把牌打得壞了點兒;並且牌也跟他作對;當他們在十一點十分歇手的時候,波洛小姐氣得了不得地立起身來,涕淚滂沱地坐了轎子逕自回家去了。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會齊了,他們卻異口同聲地堅決聲明說几乎從來沒有度過比這次更愉快的夜晚;大家一同回到白牡鹿之後,匹克威克先生喝了些熱東西鎮靜了一下感情,就上床睡覺,几乎一上床就睡着了。
第三十六章
這裡的要點是布賴都德王子的傳說的可靠記載,和陣臨到文克爾先生身上的一件極其意外的災難
因為打算在巴斯至少勾留兩個月,匹克威克先生覺得給自己和朋友們找些房子作這一期間的私寓是適當的:由於一個很好的機會,他們用適當的代價租到了新月街的一所房子的樓面;那房子太大,他們用不了,所以道拉夫婦就提議分租一間臥室和一間起坐間。這提議立刻被接受了,三天之內他們都住進了新寓所,於是匹克威克先生就開始極其勤勉地喝礦泉。匹克威克先生喝起來是很有規律的。早餐之前喝四分之一品脫,喝過了就爬上一座小崗子;早餐之後又喝四分之一品脫,於是爬下一座小崗子;而每喝過一次,匹克威克先生就用極其莊嚴而強有力的字句宣稱他覺得身體好多了:這話使他的朋友們非常快慰,雖然他們以前並沒有發覺他的身體有什麼不好。
大唧筒間是一個寬敞的沙龍,裡面有哥林多式的(哥林多是古希臘的都會,其建築富麗堂皇,獨成一式,流傳至近代。)柱子。一個音樂池。一隻大掛鐘。一個納煦像(納煦(Thomas Nash,
1567—
1601):英國戲劇作家和諷刺作家。),和一片金色的銘記,那是所有喝泉水的人都得拜讀的,因為它呼籲他們行善有善報的善舉。有一張大櫃檯,上面有一隻大理石的花瓶似的東西,唧筒從那裡面抽出水來;櫃檯上有許多黃橙橙的沒腳大杯,人們就是從這裡面喝水;看著他們吞下去的時候那種堅毅和莊重的樣子,是極其有益而使人滿意的。附近有洗澡的地方,有一部分人就在裡面洗着;後來就有樂隊奏樂,慶賀其餘的人也都洗過。另外還有一個唧筒間,不健康女士和紳士們坐了椅子或車子被推進去,那些形形色色的椅子和車子多得令人吃驚,假使有什麼冒險的人走進去時腳趾的數目還跟平常一樣,出來時卻很可能已經失掉幾個了;還有第三個唧筒間,那是好靜的人去的,因為那裡沒有另外兩處那麼喧嘩。可以盡情的散步,用枴杖或者不用,帶手杖或者不帶:還有大量的談話。活動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