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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塞非爾德小姐退出了,對於市長的學識的豐富深深佩服;納普金斯先生出去吃飯了;競克斯先生無處可去,只好退縮到自己內心的世界裡~~他除了小客廳裡那張白天被他女主人的家屬佔據着的可以做床睡的沙發之外,這是他唯一的去處;格倫謨先生呢,出去完成目前的任務來洗清早上所受到的污辱了;和他同受污辱的還有國王陛下的另外一位代表~~差役。
這些為了保護國王陛下的和平而作的決然斷然的準備正在進行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樁大事的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剛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吃午飯,大家都很健談和融洽;匹克威克先生正在敘述昨夜的奇遇,使他的追隨者們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特普曼先生;這時候,房門開了,有一張有點兒可怕的臉向裡窺看。這張可怕的臉孔上的眼睛對匹克威克先生很仔細地盯了一會兒,並且顯然像是觀察得很滿意;因為生着那張可怕臉孔的身體慢慢地移進房間了,現出一位穿高統靴的上了年紀的人物~~不用叫讀者再懸慮不定了,一句話,那眼睛就是格倫謨先生的閃霎不定的眼睛,身體也就是這位紳士的身體。
格倫謨先生辦事的方式是公事公辦的方式,但是有他的特色。他的第一個舉動是在裡面閂了門;第二呢,是把他的頭和臉用一條棉布手絹很小心地擦一番;第三是把裡面塞了這條手絹的帽子放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第四是從上衣的胸袋裏掏出一根包了黃銅頭子的短棍子,用莊嚴而鬼裡鬼氣的態度把它對匹克威克先生一晃。
首先打破這種驚駭的沉默的,是史拿格拉斯先生。他對格倫謨先生緊緊盯了一刻之後,用力地說:「這是私人的房間呀,先生~~私人的房間。」
格倫謨先生搖搖頭,回答說,「只要進了大門之後,對於國王陛下就無所謂私人房間了。這是法律。有人堅持說一個英國人的房間就是他的堡壘。那是胡說。」
匹克威克派們用驚疑不定的眼光互相看看。
「特普曼先生是哪一位?」格倫謨先生問。他直覺地覺出來匹克威克先生,立刻認出了他。
「我叫特普曼,」那位紳士說。
「我叫法律,」格倫謨先生說。
「什麼?」特普曼先生說。
「法律,」格倫謨先生答,「法律。政權和行政人員;它們是我的名號;我的權威在這兒。某某特普曼,某某匹克威克~~妨害我們的受苦的國王陛下的治安~~就是這件案子~~公事公辦。我逮捕你了,匹克威克!還有那個特普曼。」
「你這種無理取閙是什麼意思?」特普曼先生說,跳了起來:「出去!」
「哈囉,」格倫謨先生說,非常神速地退到門口,把門打開了一兩,「德伯雷。」
「唔,」過道里一個深沉的聲音說。
「過來,德伯雷,」格倫謨先生說。
在這句命令之下,一個臟臉的男子,大約有六高,相當胖,從半開的門裡擠了進來,擠得滿臉通紅才進了房。
「別的特別警察在外面嗎,德伯雷?」格倫謨先生問。
德伯雷先生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點點頭表示在的。
「命令你帶的那隊人進來,德伯雷,」格倫謨先生說。
德伯雷先生照着吩咐他的做了;於是半打警士,每人有一條包銅頭子的短棍子,擁進了房間。格倫謨先生把他的棍子裝在口袋裏,對德伯雷先生看看,德伯雷先生把他的棍子裝在口袋裏,對警士們看看;警士們把他們的棍子裝在口袋裏,對特普曼和匹克威克兩位看看。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信徒們一致起來反抗。
「這樣可惡地侵犯我的私室是什麼意思?」匹克威克先生說。
「誰敢逮捕我?」特普曼先生說。
「你們來幹什麼的,流氓們?」史拿格拉斯先生說。
文克爾先生沒有說什麼,但是他把眼睛盯住格倫謨,而且那種眼光一定會刺穿他的腦子,假使他有任何感覺的話。然而,事實上,這對於他似乎沒有什麼顯著的效果。
這些執法人員發覺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想要抗拒法律的權威,就鄭重其事地把他們的袖子捲起來,彷彿在他們抗拒的第一瞬間就打倒他們,然後抬他們走,這只是一種單純的辦公事的手續,想起來和做起來都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個示威動作對匹克威克先生起了作用。他和特普曼先生個別商量了一會兒,然後就表示他情願到市長的家裡去,不過他要求在場的人們注意,他有一個堅決的意志,就是一旦恢復了自由,他就要對於這種可惡之至的侵犯他作為一個英國人的權利的事表示憤慨;聽了這話,在場的人都大笑起來,只除了格倫謨先生,因為他認為對於市長的神聖的權力的任何輕微的攻擊都是一種不敬,不能夠寬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