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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做什麼,先生?我只是想恭恭敬敬地,毫不冒犯地,但卻開誠佈公地把話說出來,至於我怎麼敢這樣,我也不明白,但我確實是敢!」蘇珊說道,「唉!您不瞭解我的小姐,先生您真是不瞭解,如果您瞭解的話,那麼您就決不會這樣不瞭解她的。」
董貝先生勃然大怒,伸手去拉鈴繩,可是在壁爐這邊沒有鈴繩,而沒有別人幫助,他又不能站起來走到另一邊去。尼珀眼快,立刻看出他束手無策的狀態,現在,正像她後來所說的,她覺得她已經把他掌握在她手中了。
「弗洛伊小姐,」蘇珊·尼珀說道,「是世界上最忠誠、最耐性、最孝順、最漂亮的女兒,先生,任何一位先生,即使把英國最高貴最有錢的先生加起來才抵得上他那樣高貴和有錢,也決不會不因為她而感到自豪,他將會感到自豪也應當感到自豪。如果他真正瞭解她的價值的話,那麼他就會寧願為了她而逐漸失去他的高貴身份和財產,並穿著破爛的衣服挨門逐戶去乞討,而不願給她溫柔的心帶來這樣沉重的悲傷的,我在這屋子裡親眼看到她的心受了多麼大的痛苦啊!我對有的人並對所有的人都這樣說。」蘇珊·尼珀高聲喊道,一邊突然淚流滿臉地痛哭起來。
「女人,」董貝先生喊道,「離開這房間!」
「請原諒,先生,即使我要丟掉我的職務,丟掉這個我幹了這麼多年,見識了許許多多事情的職務,我現在也不走,」堅定的尼珀回答道,「雖然我希望您千萬別為了這樣的原因這樣狠心地把我從弗洛伊小姐的身邊打發走!是的,我沒有把話說完是不會走的。我可能不是一位印度寡婦,①先生,我現在不是也不想成為印度寡婦,但是一旦我下定決心把我自己活活燒死,我是會這樣做的!我已下定決心繼續把我的話說完!」
①按照古時印度的風俗習慣,在丈夫死後的火葬柴堆上要把寡婦活活燒死。
這一點,蘇珊·尼珀臉上的表情並不比她的言語表達得不清楚。
「在您家服務的所有僕人中,先生,」黑眼睛繼續說道,「沒有一位像我這樣老是害怕您的,我大膽地告訴您,我曾經幾百次幾百次想跟您談談,不過以前總是下不了決心,但是昨天夜裡我終於下定決心了,您可以相信我這些話是說得多麼真誠。」
董貝先生火冒三丈,又動手去抓那不在近旁的鈴繩,由於抓不到鈴繩,他就揪自己的頭髮,這比沒有抓住什麼總強一些。
「我看到,」蘇珊·尼珀說道,「弗洛伊小姐還完全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嘗夠了艱辛,那時她是個多麼可愛多麼耐性的孩子啊,即使是最好的婦女也可以倣傚她的榜樣,我看見她一夜又一夜地坐到深夜,幫助有病的弟弟準備功課,我看見她在其他時候——有的人很瞭解這是在什麼時候——幫助他守護他,我看見她在得不到鼓勵得不到幫助的情況下長大成為一位姑娘,謝天謝地!這是她所結交的每一位朋友感到體面和感到自豪的。我看見她受到了冷酷無情的冷落,劇烈地感到痛苦——我對有的人並對所有的人這樣說,我已經這樣說了!——而她卻從來不說一個字,可是即使一個人要低三下四地恭恭敬敬地對待比她高超的人的話,那也並不是說她要崇拜一個雕像呀,我要說出這一點並且必須說出這一點!」
「有人嗎?」董貝先生大聲喊道,「男僕人在哪裡?女僕人在哪裡?難道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了嗎?」
「昨天夜晚我離開我親愛的小姐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可是她還沒有上床睡覺,」蘇珊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繼續說下去,「我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您病了先生而她卻不知道您病得多重,這一點就足以使她變得多麼可憐了,我也親眼看到她是多麼可憐。我可能不是孔雀,但是我有眼睛——我坐在我自己的房間裡,心想她可能感到寂寞需要我,我看見她偷偷地下了樓走到這個門口,就彷彿看看她的親爸爸是一件犯罪的事情似的,然後她又偷偷地回去,走到寂靜的客廳裡,在那裡哭起來,哭得我簡直·都·不忍心聽下去。我·不·能忍心聽下去,」蘇珊·尼珀抹抹她的黑眼睛,毫不畏懼地注視着董貝先生怒氣沖沖的臉孔,說道,「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她哭,我已經聽過好多好多次了!您不瞭解您親生的女兒,先生,您不明白您做了什麼事,先生,我對有的人並對所有的人說,」蘇珊·尼珀最後衝動地大聲喊叫道,「這是罪孽深重的、可恥的事情!」
「噯呀,不得了!」傳來了皮普欽太太的喊聲;穿著黑色邦巴辛毛葛衣服的秘魯礦的女人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房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珊向皮普欽太太送去了一個眼神,這種眼神是她們初次相識時她特意為她而創造出來的;她讓董貝先生來回答。
「怎麼回事?」董貝先生几乎唾沫紛飛地重複問道,「怎麼回事,夫人?您是主管這個房屋的,有責任把這個家管得有條不紊,您確實有理由提出這個問題。您知道這個女人嗎?」
「我知道她不是個好玩藝兒,先生,」皮普欽太太用哭喪的說道,「你怎麼敢到這裡來,你這輕佻的賤貨?你給我滾!」
可是剛強不屈的尼珀只是向皮普欽太太奉送了另一個眼神,一動不動地繼續站在那裡。
「夫人,」董貝先生說道,「聽任這一類人放肆地進來跟·我談話,一位上層社會的高貴人物在他自己的公館裡,在他自己的房間裡竟居然被他的女僕人魯莽無禮地教訓起來,您還能說是在管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