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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亞哈因為全神貫注地瞪着那迷蒙的遠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只野鳥;而且,老實說,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希罕的情況,誰也不會很注意它;不過,現在差不多最粗心的人也好象几乎一張開眼來,就會看到一種奸詐的用意了。
「你的帽子,你的帽子,先生!」那個西西里水手驀地嚷了起來,因為他正好守在後帆頂上,就站在亞哈的正後邊,雖然地位好象比亞哈低一點,彼此隔着一大段空間。
可是,那只黑鳥已經飛到這老人的眼前了,長長的鈎喙對著他的腦袋,一聲尖叫,那只黑鷹就銜着它的戰利品如箭般射了出去。
相傳有一隻鷹,繞着塔墾(塔墾~羅馬稗史中的第五位王,執政期為公元前
616—
579年。)的頭,飛了三匝,銜走了他的帽子後,又給它放了上去,因此,他的妻子丹娜魁說,塔墾準會做羅馬王。不過,這個兆頭之所以被認為是好的,只是因為那頂帽子又重新給戴了上去。可是,亞哈的帽子卻一去不復返了;那只野鷹銜着它不停地飛去,飛到船頭正前方的遠方去,終於消失了。不過,就在將要消失的時候,卻朦朧地看到細小的一個黑點,那麼高高地往下跌進海裡。
第一百三十一章
「裴廓德號」遇到「歡喜號」
緊張的「裴廓德號」繼續向前駛去,滾滾的浪濤和無數的日子都撇在後邊了。那只棺材做的救生圈還在輕輕地晃來晃去;這時發現了一艘非常可憐地錯取了名字的船~「歡喜號」。當這艘船駛近時,大家的眼睛都盯在它那些叫做剪腳起重機的闊大的橫木上,這些東西,在有些捕鯨船上,都橫放在後甲板上,高達八九英呎,專門用來起吊備用的。失去肋材的小艇或者廢艇。
在這艘陌生船的那些剪腳起重機上,人們看到一些以前是一隻捕鯨小艇的破碎的白色肋材,和幾片破裂了的船板。可是,你這會兒仔細地看看這只破艇,就跟你看到一隻被剝掉了皮。有點兒散亂的。發白了的馬骷髏一樣。
「看到過白鯨嘛?」
「你瞧!」那個站在船欄杆邊。兩頰深陷的船長,湊着話筒,一面指着那只破艇,一面回答道。
「把它打殺了沒有?」
「打得殺它的標槍可還沒有鑄起來呢,」對方回答說,眼睛憂鬱地望着甲板上一隻被人團團圍起的弔鋪,幾個悶聲不響的水手正圍在那裡在忙着縫縫綴綴。
「還沒有鑄出來!」亞哈從椏杈上攫起柏斯打出來的那支標槍,伸了出去,高叫道~「你瞧,南塔開特人,我這隻手裡拿着的就是要制它死命的東西!這些鈎鈎全是用血用閃電煉出來的;我一定要把它插進它鰭後頭那個滾熱的地方,讓它再煉三遍,那地方就是白鯨的致命傷的地方!」
「那麼,願上帝保佑你吧,老人家,請你看那東西,」他指着那弔鋪,「五個身強力壯的水手,我只埋葬得了一個,他們昨天都是生龍活虎的人;可是,不到晚上都死了。我只埋葬得了那一個;其餘的都給活埋了;你是在他們的墳頂上航駛的。」接着,他對著他的水手說~「你們都準備好了嘛?那麼,把木板擱在欄杆上,把屍體抬起來;唔,好~天呵!」他高舉起雙手,向那弔鋪走去~「但願超生~」
「轉起帆桁!轉舵迎風!」亞哈象閃電般對水手叫道。
但是,這艘驀地駛去的「裴廓德號」,卻來不及迴避那架屍體落進海裡所激起的潑濺聲;確實是來不及迴避,那些飛沫還可能以它們的鬼魂洗禮式潑在船身上。
就在亞哈避開了那艘垂頭喪氣的「歡喜號」的時候,那只掛在「裴廓德號」船梢的奇特救生圈,越來越叫人看得清晰了。
「哈哈!那邊,看那邊!你們大家!」「裴廓德號」的後邊傳來了一聲預言的叫喊。「枉費的,你們這些陌生人呵,你們避開了我們的悲傷的葬禮;可是,一轉屁股,卻讓我們看到你們的棺材啦!」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響樂
天空晴朗,呈鋼青色。在一片蔚藍中,海空簡直交融在一起;只是那顯得焦慮的天際明朗得又清又滑,象個女人的臉,而那個粗獷。男人也似的海洋,卻不住地起伏,有力而遲緩,象是熟睡的參孫的胸脯。
在高空上,這裡那裡都掠過一些毫無斑點的小鳥的雪白的翅膀;這就是發人遐思的女性氣質的天空;可是在海裡,在無底的深淵裡,卻有威力無比的大鯨。劍魚和鯊魚在游來游去;這就是使人激起強烈的。苦惱的。殺氣騰騰的想法的男性氣質的大海。
不過,雖然內部有這麼截然不同的景況,可是,這種不同,只是表現在外部的幢幢陰影中;這兩種東西似乎就是一體;彷彿區別它們的只是性別而已。
高高在上。象個威風凜凜的帝王的太陽,似乎給這個豪邁翻騰的大海抹上一層柔和的神態;有如新娘之於新郎。而在水平綫的邊緣上,有一陣柔和的顫動~在赤道上,這是最常見的景象~標示出了那個可憐的新娘,在獻出她的身心時那種迷戀的悸動,鍾情的激動。
亞哈的眼睛,象是還在灰燼中發光的兩塊煤炭,眯得緊緊,打起皺結,皺得如瘤如節。堅定不移。毫不動搖而形容憔悴的亞哈站在早晨的晴空下,抬起他那碎甲似的額頭,望着那美女的前額似的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