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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這是絲絨似的鯊魚皮呀,」他凝神諦視着亞哈的手,摩挲着它。「呀,呀,如果早讓可憐的比普摸到這樣柔滑的東西,也許他永遠也不會走失!這東西呀,我覺得好象是根舷門索,先生;這是那些膽小的傢伙可以拉牢的東西。呵,先生,現在就找柏斯老頭來吧,叫他把這兩隻手給釘在一起;一隻黑手跟一隻白手釘在一起,因為我不願意放掉這隻手。」
「呵,孩子,我也不願意放掉你那隻手,除非是我把你拖到比現在更叫人害怕的地方去。來吧,那麼,到我艙室裡去。你瞧!你們這些把神明當作大慈大悲。把人類當作十惡不赦的人們呀,你們瞧呀!看看那全能的神明竟不理睬受難的人類;人類雖是愚笨,卻不知他所行何事,然而,卻都有着恩和愛的快樂的事兒。走吧!我牽着你這只黑手,比我握著皇帝的手還更覺得自豪哪!」
「瞧!兩個痴子一起走啦,」那個人島老頭喃喃道。「一個是有魄力的痴子,一個是很懦弱的痴子。可是,這根爛繩頭~全都濕淋淋了。把它修一修嘛?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去弄根嶄新的繩子來吧。讓我去跟斯塔布談談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救生圈
「裴廓德號」靠了亞哈親自校準的羅盤針,又完全靠了亞哈所設計的測程儀來記錄航速,現在正向着東南方,繼續往赤道駛去。在這種人跡罕到的水域中作這樣漫長的航行,連一艘船也看不到。不一會兒,一陣打斜吹來的千篇一律的貿易風,把它推在和緩得使人厭倦的波濤上。所有這些看似平靜得出奇的情況,正是行將出現一種騷亂和險惡的場面的預兆。
最後,當這艘船好象逐漸駛近赤道漁場的外圈,在黎明前的一片漆黑中,駛過一群岩石重疊的島嶼時,值班的人~當時是弗拉斯克領的班~被一陣非常哀怨淒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叫聲嚇了一跳~那叫聲,就象是被赫羅德(赫羅德~《聖經》上的猶太王,以殘暴著稱。)所謀殺了的冤魂的半清不楚的哀哭聲~弄得大家都從迷迷糊糊的夢鄉裡給嚇醒了,有好一陣子,他們都象雕刻的羅馬奴隷一般,有的站着。有的坐著。有的靠着,全部獃若木鷄地側耳傾聽,那陣狂叫聲則仍隱約可聞。那些基督徒,也就是開化點的水手們都說那是人魚,不禁渾身打起戰來;可是那些異教徒的標槍手卻仍神色不變。不過,那個滿頭白髮的人島人~船上年紀最大的水手~卻說剛纔所聽到的這種叫人心驚肉跳的狂叫聲,是剛掉進海裡的人的叫聲。
亞哈睡在弔鋪裡,一點也沒聽到這叫聲,直等到天蒙蒙亮,他走上甲板的時候,這才由弗拉斯克講給他聽,弗拉斯克不免添上一點意義含混的暗示。亞哈空洞地哈哈一笑,就此把這奇象給打發了。
這艘船所經過的那些岩石重疊的島嶼,都是大批海豹出沒之處,有些失掉了母親的小海豹,或者是失掉了愛子的母海豹,總要在船隻附近出現,緊跟着船隻,一路嗚咽,哭叫,就象人的哀哭聲一樣,這就更其影響若干船員的心情,因為水手大多對海豹懷有一種十分迷信的想法,這種想法的由來,不僅是因為海豹在苦難時所發出來的那種特別的聲調,且也因為它有人的相貌,圓圓的頭顱,和一張半聰明的臉,在船側的海裡隱然出現的緣故。在海上,有的時候,海豹總不止一次地被錯認為人。
不過,水手們所感到的預兆,注定要在那天早晨,在他們中間一個人的命運上,得到最有力的證實。太陽出來的時候,這個人從他的弔鋪起來,爬上船頭的桅頂;究竟是他還沒有睡醒(因為水手們有時總是將醒未醒就爬上去),還是這個人生來就是如此,可說不上來;總之,他在那上面停不多久,就教人聽到一陣叫聲~一陣叫喊聲和噼哩啪啦聲~大家往上一望,看到空中有個跌下來的幽影;再往下面一看,大海裡已冒起一小堆翻來翻去的白色泡沫了。
那只救生圈~一隻細長的木桶~打船梢放了下去,救生圈一直被用根靈活的纜索乖乖地掛在船梢。可是,救生圈放下去後,卻沒有人冒出來抓住它,而那只桶因為長期讓太陽曬得干縮了,所以,它慢慢地滿足了水,乾枯的木板就完全漲透了。可是,那只鑲着鐵箍的木桶,卻跟那個水手沉到海底去了,彷彿給他送下了一隻枕頭,雖然實際上是隻硬梆梆的枕頭。
這樣,「裴廓德號」第一個攀上桅杆去找白鯨的人,卻在白鯨自己的特有的漁場上教大海給吞噬了。不過,當時想到這一點的人,卻是為數不多。事實上,這種事情,他們並不感到怎麼悲傷,甚至也不把它當成一種凶兆;因為他們並不把它看成為未來的凶兆,而是把它看做應驗了一件早已料到的災難。他們還說,他們這才明白昨天晚上為什麼會聽到那種猛烈的尖叫聲的道理。可是,那個人島老人又表示異議了。
失掉了救生圈,現在就得再添做一隻,斯達巴克受命監督造救生圈。不過,因為一時找不到質地很輕的桶,又因為大家都熱切盼望那個看來是越來越近的航程的危機,除了對跟航程的最終目的(不管究竟是個什麼結局)直接有關的事情,任何勞作大家都不耐煩去幹;因此,他們打算讓船梢空着,不再吊起救生圈,可是,就在這時,魁魁格卻以一種奇特的示意和打趣,對他那口棺材露出一個暗示。
「一口棺材做的救生圈!」斯達巴克聽了一楞地叫道。
「我應該承認,這未免太古怪了些。」斯塔布說。
「它倒真可以做個頂刮刮的救生圈,」弗拉斯克說道,「船裡的木匠一下子就可以把它張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