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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呀!捏呀!捏呀!我捏了整整一個上午;我捏着那些鯨油,直捏得我自己也差不多溶化在它裡頭;我捏着那些鯨油,直捏得我竟奇奇怪怪地神志不清起來;我發覺我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捏起浸在油裡的同伴們的手,把他們的手當成那柔滑的水珠。這種差使竟會產生這樣一種富有深情友愛的情感來;弄得我終於不住地捏着他們的手,滿懷感傷地抬起頭來直望着他們的眼睛;好象在說,~我親愛的夥伴們呵!我們幹嗎還要待人尖酸刻薄,或者稍懷一點惡意和妒忌呢!來吧;讓我們把手捏個轉遍吧;不,讓我們彼此都捏在一起吧;讓我們把我們自己一起融化在這種乳油交融的友情裡吧。
要是我能夠這樣把抹香鯨油一直捏下去,可多好呵!我因為有許多長時期的反覆的經驗,現在體會到,不管怎樣,到頭來,人類對於他那種自以為可以獲得的幸福,是必須加以降低或者至少得加以修正了,幸福並不是隨便靠智力或者幻想就能獲得的,而是存在於妻子,心坎,床上,桌上,馬背上,火爐邊和闐舍間的;既然我已經體會到了這一切,我就準備永遠地捏下去。我沉浸在夜空似的幻覺裡,我看到了天堂裡一長列一長列的天使,各人手裡都拿着一罐抹香鯨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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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抹香鯨腦,似乎應該把那些跟它有關的事情也說一說,說一說把抹香鯨送到煉油間去的準備工作。
第一就是那種所謂「白馬」的東西,白馬就是來自大鯨的尖梢和裂尾的粗大的部分的東西。它因為有許多凝結的筋筋~一疊肌肉~而顯得很硬,不過,那裏邊還有些油。把白馬從鯨身上割下來後,先把它切成長方形的塊塊,然後送到剁碎器去。它那樣子很象柏克郡(柏克郡~英國南部的一個郡。)的一塊塊的大理石。
「葡萄乾布丁」是對鯨肉上那些碎塊的叫法,這些東西這裡那裡地粘在那層油氈子上,往往含有相當油量。這是一種看了最令人心曠神怡,而又很美的東西。顧名思義,。它具有非常絢爛而斑駁的顏色,底子是雪白而又金黃的斑紋,點綴着深紅和紫色的點子。它就是紅寶石中的極品,極象香櫞。不知什麼道理,它總令人不禁要嘗它一嘗,我坦白,我曾經在主桅後邊偷嘗過它一次。那味道,就我所能想象的,只有用胖子路易(胖子路易~指法皇路易十四。)的大腿肉做出來的皇家肉片才能與之媲美,不妨說是在捕獵季節的第一天,把他殺倒了的,而且在那個特殊的捕獵季節的同時,也正是香檳(香檳~法國從前東北部的一個省份,以產「香檳酒」著名。)的葡萄園非凡的豐收季節。
另外還有一種在揉捏過程中發現的十分特別的東西,不過,這東西我覺得要加以適當描摹倒是十分為難。它的名稱是「斯洛戈里昂」(斯洛是「泥」,戈里昂是「衣」的意思。);這本是捕鯨人的一種叫法,而且這東西的性質也正是這樣的。它是一種說不出的粘搭搭的物事,在長時間的捏揉和最後把液體倒出來後,總會在鯨油桶裡發現到它。我把它看成是鯨腦的一種非常稀薄的粘膜體。
還有一種原來是捕露脊鯨者所謂「碎肉」的專門名稱,不過,它有時也偶爾被捕抹香鯨者使用了。這指的是從格陵蘭鯨或者露脊鯨的背上剝下來的那種黑色的膠狀物,那些專捕這種賤鯨的下等人物的船板上就儘是這些東西。
滾子(原文nippers應為「鉗子」,但從文中意思看來,稱為「滾子」比較妥當。)。這個名稱,嚴格說來,並不是捕鯨業的原有的詞兒。不過,由於捕鯨人使用了它,也就成為一種捕鯨詞彙了。捕鯨人的所謂「滾子」就是從鯨尾的尖梢上割下來的一種堅硬的短腱塊,它一般是一英吋厚,等而下的,大小約等於鍬子的那塊鐵板。拿它斜斜地沿著油膩膩的甲板上滾去,它滾得象只橡皮滾子那樣,真有說不出的圓滑靈巧,就象使用了不乾不淨的魔法那樣。
但是,要把所有這些奧妙的東西都弄清楚,最好還是請你立刻下到鯨脂間裡去,跟那裏邊的人好好地長談一番。這地方以前已經說過,等到氈子從鯨身上吊剝下來後,它就是一個藏氈子的倉庫。不過,到了應該斬割大鯨的內臟時,這間房間,在一切生手看來,尤其是在夜裡,可真是個恐怖的場所。一隻昏暗的燈籠掛在一邊,空出一塊容工作人員站立的地方。他們一般地是兩個人成雙成對地在操作~一個拿着捕鯨槍和鈎子,一個拿着只鏟子。捕鯨槍有點象是古代巡洋艦用以劫船的武器。鈎子呢,有點象小艇上用的鈎子。那個鈎手拿着鈎子,一鈎就鈎着一片鯨脂,於是用勁抓住它,免得它滑掉,因為這時船隻正在東傾西歪地搖來晃去。那個站在那片鯨油上的鏟手,就把它垂直地砍成一片片。這只鏟子磨得再鋭利也沒有了;鏟手都赤了腳;他站在那上面的那片東西,有時會控制不住而滑開去,象只雪橇。如果他把自己的。或者是他的助手的一隻腳趾頭砍下來,你總會覺得非常驚奇吧?可是,在鯨脂間裡操作的老手們,腳趾頭本來就不很多。
第九十五章
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