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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切,尤其使人遺憾的是,一隻南海捕鯨船的桅頂,並不象格陵蘭的捕鯨船一樣,在望台上為了防備冰凍的海洋上的寒冷天氣,設有那種值得羡慕的小篷帳。或者小講壇的叫做「守望處」的東西。斯立特船長(斯立特船長即威廉。斯哥斯比之父親。據說他是一個最有成就的北極捕鯨者。)有一篇爐邊文章~題為《在搜索格陵蘭大鯨的冰島航行中,偶然重新發現古格陵蘭一些已滅失的冰島部落記》,在這本皇皇巨著中,斯立特船長對於他那艘名為「格拉西爾」的快船,為一切桅頂望者裝置了當時才發明不久的「守望處」,有了一番引人入勝的詳盡記載。他為了紀念自己的發明,管它叫「斯立特守望處」;因為他是原始的發明者和專利者,因此,他毫不荒謬可笑地宣稱,如果我們可以把我們自己的兒女都姓我們自己的名姓(我們做父親的本來就是原始前發明者和專利者),那麼同樣地,我們也可以拿我們的名姓來命名我們所發明的其它任何東西。在形式上,斯立特守望處倒有點象大酒桶或者大管子;不過,它是朝上開的,那裡還裝有一隻活動的側屏,使得在猛烈的颶風裡,腦袋仍然可以頂着風。因為守望處是裝在桅頂上,你得從底里的一個小小的活動升降口爬進去。在後邊,也就是在靠近船尾的一邊,有個舒服的座位,座位下面還有個可以置放雨傘。棉被和衣服的小櫥。座位前面有隻皮架子,可以把你的話筒,煙斗,望遠鏡,以及水手的其它一些小玩意都放在那上頭。當斯立特船長本人坐在他那守望處的桅頂上的時候,據他說,他始終隨身帶有一支來福槍(也是固定放在皮架子上的),還有一隻火藥筒和子彈,以備碰到一些離了群的獨角鯨,或者是在那一帶海裡出沒無定的獨角獸時,可以一下子把它們打死;因為這些東西在甲板上打,由於水面的阻力,往往無法打得準,而居高臨下的發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這裡,象斯立特船長這樣把他那個守望處的細枝末節都描摹出來,顯然是他認為這是他喜愛的工作;不過,雖然他把這許多東西都描述無遺,雖然他還把他在守望處裡所作的非常科學的實驗情形都詳告我們,說他在守望處還裝有一隻小小的羅盤,以便解決一切由於羅盤的磁石所謂「局部引力」而引起的誤差;而這種誤差,卻應該說是由於船板附近裝有鐵器的緣故,但就「格拉西爾號」的情形看來,也許是在船上的水手中有太多累壞了的鐵匠的緣故;所以我認為,雖然這位船長在這方面考慮十分周詳和富有科學頭腦,然而,儘管他對於那些「羅盤的偏差」,「船用羅盤的觀測法」和「近似的誤差」都很有研究,但對於磁性,卻又好象不很貫注全神加以深思熟慮似的,以致時不常地沒有注意到那只很巧致地裝在守望處的一邊,伸手就拿得到的裝足了東西的小套瓶(疑係指那只小羅盤,因為羅盤本身有磁性,周圍卻都是槍支火藥筒等鐵器物,反而使羅盤發生誤差。)。總的說來,我極其敬慕,甚至愛戴這位勇敢。正直。有學問的船長,然而,在這件事情上,我卻對他印象極壞,因為他竟如此完全忽視那只小套瓶,一定還把它當做一個忠誠的朋友和慰藉物,自己高高地坐在那只二十來碼寬的,鳥窠似的柱子上,戴着連指手套,包着頭巾在研究他的數學。
如果說我們南海的捕鯨者都不是象斯立特船長和他的格陵蘭水手那樣舒適地高踞在上面,然而,由於我們南海的捕鯨人大多是漂泛在那種具有顯著誘惑力的晴朗的海洋上,這就足以大大抵消那種損失。就我個人來說,我就習慣于十分悠閒地漫步似的攀上那索具,在高處歇一會兒,跟魁魁格聊一聊,或者是跟隨時碰到的任何一個剛下班的人聊一聊;然後再稍為爬上去一點,把一條腿懶散地甩在中桅帆桁上,先瞧一瞧那個水上牧場的景緻,最後才攀上我那終極的目的地。
讓我把秘密在這裡說穿吧,坦白地說,我的守衛實在做得真差。因為我心裡老是糾纏着森羅萬象的問題,教我怎能~因為我已完全置身在這樣一種百感交集的高處~教我怎能恬然地盡忠職守,遵守一切捕鯨者的守望紀律~「始終留心,時時呼叫」呢。
因此,讓我在這裡懇切地勸告你們這些南塔開特的船主吧!在你們這種始終需要留神的捕魚業中,可千萬不要招收那些淺眉凹眼,愛做不合時宜的遐思的小伙子;這些傢伙,他們是帶一個飛東(飛東或稱飛多,公元前四世紀的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的門徒之一。)的,而不是鮑狄契(納撒尼爾。鮑狄契(
1773—
1838)~美國數學家和天文學家,幼年酷愛數學,曾隨其父做箍桶匠,後到一個船具商那裡當練習生。靠苦學而成為數學家和天文學家。)的腦袋到船上來的。我說,應該提防這樣一種人;你的鯨一定要看得真切才能動手捕殺;可是,這種窩孔眼的柏拉圖派的小伙子,卻會教你繞了世界十圈,而使你永遠撈不到二十英兩較好的鯨油。這種忠告並不是完全多餘的。因為,在目前,捕鯨業就好象是為許多羅曼蒂克,有憂鬱症的和心不在焉的年輕人而設的避難所一般,他們不屑做塵世瑣事,卻到柏油和鯨脂中來尋找情趣。恰爾德。哈囉爾德(拜倫《恰爾德。哈囉爾德遊記》中的主人公。就經常棲息在一種倒運絶望的捕鯨船的桅頂上,用鬱鬱不樂的詞句不由自主地叫喊:
滾滾向前吧,你深不可測的靛青色的海洋!
千萬艘捕鯨船徒勞地在你身上馳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