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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他們那海洋上的蟻塚中就不斷地湧現出這些赤身裸體的南塔開特人,這些海洋的隱士,他們象那許多阿力山大王一樣,把水族世界侵佔與征服了,不斷地瓜分了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利益,正如三個海盜國瓜分波蘭一般(這裡指波蘭曾于一七七二。一七九三。一七九五年分別為俄羅斯。普魯士和奧地利所瓜分的歷史。)。那麼,隨你美國把墨西哥給加在德克薩斯州上,把古巴給疊加在加拿大上去吧;隨你英國把整個印度都擠得密密麻麻,把你們那燦爛的國旗掛在陽光裡吧;這個水陸世界的地球可有三分之二是屬於南塔開特人的。因為海洋是屬於他們的;他們擁有海洋,猶如皇帝之擁有他自己的皇土;別國的水手不過有一種通行權而已。商船不過是橋樑的延伸;兵艦不過是浮動炮台;甚至在海上游弋的海盜船和私掠船,雖然象攔路大盜在大道上打劫一樣,在海上打劫,它們只劫掠別的船隻,攔路大盜也象海盜船和私掠船那樣只在別的地段上劫掠,決不妄圖到這無底的深淵裡來謀生計。於是,單獨住在海上,在海上騷擾的便只有南塔開特人了;按照《聖經》上的說法(見《舊約。詩篇》第一○七篇二十三。二十四節:「在海上坐船。在大水中經理事務的,他們看見耶和華的作為。並他在深水中的奇事。」),他們是單獨坐船下海的;把海洋當作他們的特有的農場往複地耕耘着。那裡是他們的家;他們的事業就在那裡,這種事業不是挪亞的大洪水所妨礙得了的,雖然大水會淹沒中國的無數生靈(指中國從前的一些水災。)。他們住在海上,猶如野雉之生活于大草原中;他們隱伏在驚濤駭浪中,他們攀登巨浪,一如羚羊獵戶之攀登阿爾卑斯山。多少年來,他們不知道有陸地;因此,等到他們終於來到陸地,它就象是另一個世界的味道,比穴居人看到月亮還要覺得希奇。象無地可容的海鷗,每當夕陽西下就捲起兩翼,躺在浪濤中晃來晃去地睡着了;南塔開特人也是這樣地在薄暮時分,遠離陸地,捲起風帆,躺下來休息了,而在他們的枕頭底下,卻正是川流不息的海象群和鯨群。
第十五章
雜燴
小「摩斯號」從容拋錨泊岸後,我和魁魁格上岸的時候,已是暮色深沉了;這樣,我們當天是辦不成什麼事了,充其量不過是去找個吃飯和睡覺的地方。大鯨客店的老闆推薦我們住到他那個開煉鍋(煉鍋~捕鯨船用以煉製鯨脂的大鍋子,這裡是客店的名稱。)客店的荷西亞。胡賽表弟那裡去,他說,他表弟所開的客店是虔南塔開特設備最好的客店之一,而且,他還對我們保證說,荷西亞老表(他這樣稱呼他的表弟)是以做雜燴出名的。總之,他清清楚楚地暗示,除了到煉鍋去嘗一嘗那家常的雜燴以外,我們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東西了。但是,他告訴我們的路徑卻是要循着一條右邊有一間黃色倉庫的路一直走去,直走到左邊有一座白色的教堂的地方,然後繼續沿著左邊走,直到我們在隔開先前那右邊有三個方位(方位~航海術語,一方位等於十一度十五分。)的地方拐了彎,拐過彎後,就可以向首先碰到的人打聽一下煉鍋的地方;他說的這種彎彎曲曲的路徑本來就很教我們糊塗,尤其是一開始魁魁格卻堅稱那座黃色倉庫~就是我們出發的第一個方位的地方~一定是在左邊,然而,我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彼得。科芬說是在右邊的。不過,經過我們在漆黑裡旋來旋去地瞎摸一陣,又不時敲起老百姓的門來問路後,我們終於到了好象是沒錯的地方了。
一幢古老房屋的大門口,豎有一根舊中桅,在它那橫木(桅頂橫木~用以支持中桅。上桅並引張護桅索的,與桅杆成十字形,兩邊往上捲起如角。)上,搖曳着兩隻弔住鍋耳的。漆成黑色的大木鍋,那橫木的兩隻角都鋸掉了一邊,因此,這根舊中桅的樣子,就很象一隻絞架。我當時這種想法也許是過于敏感些,可是,我仍不禁心神微感不安地瞪眼望着這只絞架。當我抬起頭來,望着那兩隻殘存的角時,我的脖子上不禁起了一陣痙攣;不錯,一共是兩隻,一隻給魁魁格,一隻給我。兆頭不佳,我心裡想。我在第一個捕鯨港上岸的時候,就碰上一個姓棺材的店老闆;在那個捕鯨者的小教堂裡,那些墓碑又直瞪着我;如今到了這裡,卻又碰到絞架!而且還有一對巨大的黑鍋子!難道這兩隻鍋子是在轉彎抹角地暗示出跟陀斐特有關的事情麼?
我一看到一個長着雀斑。滿頭黃髮。穿著一件黃袍的女人,就打從這些感想中甦醒過來了,她站在客店的門廊裡,門廊頂弔有一盞昏紅的燈,很象一隻受傷的眼睛,她正在快嘴快舌地罵一個身穿紫色毛襯衫的男人。
「你給我滾,」她對那個男人說,「不然的話,我可就要不客氣了。」
「來吧,魁魁格,」我說,「沒錯兒,那就是胡賽太太。」
結果果然是猜對了;荷西亞。胡賽先生不在家,他把一切事務都交給胡賽太太全權處理。胡賽太太知道我們要吃飯和住宿後,就暫時擱起她的叫罵,領我們到一個小房間裡,叫我們坐在那張剛吃過飯的杯盤狼藉的桌邊,然後,陡地轉過身來,對我們說道~「蛤蜊還是鰵魚?」
「鰵魚是怎麼樣的,太太?」我很客氣地說。
「蛤蜊還是鰵魚?」她又說了一遍。
「一隻蛤蜊當晚飯吃嗎?一隻冷蛤蜊;是這意思嗎?胡賽太太?」我說;「不過,這麼寒冬臘月,這樣招待不是嫌太冷又太粘嗒嗒麼,胡賽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