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太突出,形成一條筆直的綫,不幸使一個很高貴的側影無可救藥地酷似一隻狐狸。此外,這位看起來如此關心彼拉先生辭職的神甫穿戴高雅,于連很喜歡,他從未見過別的教士如此穿戴。
于連只是後來才知道德·福利萊神甫的特殊才能是什麼。德·福利萊神甫知道如何逗主教開心。主教是一個可愛的老人,生來就是要住在巴黎的,把來貝藏松視為流放。他的視力極差,又偏偏酷愛吃魚,於是端上來的魚就由他先把刺挑乾淨。
于連靜靜地端詳着反覆閲讀辭呈的神甫,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位穿著華麗的僕人急匆匆走過。于連不及轉向門口,就已看見一個小老頭兒,胸前佩帶著主教十字架。他忙跪倒在地,主教朝他善意地笑了笑,走過去了。
那位漂亮的神甫跟上去,于連獨自留在客廳裡,從容地欣賞起室內虔誠的豪華。
貝藏松主教是個風趣的人,飽嘗流亡之苦,但並未被壓垮;他已然七十五歲,對十年後發生的事情極少關心。
「我覺得剛纔經過時後見一個目光精明的學生,他是誰?」主教問,「根據我的規定,這個時候他們不是該睡覺了嗎?」
「這一位可清醒着哪,我向您保證,主教大人,而且他帶來一個大新聞:還獃在您的教區的唯一的詹森派教徒辭職了。這個可怕的彼拉神甫終於懂得了說話意味着什麼。」
「那好哇!」主教笑着說,「可我不相信您能找到一個抵得上他的人來代替他。為了向您顯示這個人的價值,我明天請他來吃飯。」
代理主教想趁機說句話,談談選擇繼任者的事。主教不准備談公事,對他說:
「在讓另一位進來之前,先讓我們知道知道這一位如何離開吧。給我把那個學生叫來,孩子口中出真言。」
有人叫于連。「這下我要處在兩個審問者中間了,」他想。他覺得他從未這樣勇氣十足。
他進去的時候,兩個穿戴比瓦勒諾先生還講究的貼身男仆正在給主教大人寬衣。這位主教認為應該先同問于連的學習情況,然後再談彼拉先生。他談了談教理,頗感驚奇。很快他又轉向人文學科,談到維吉爾、賀拉斯、西塞羅。
「這些名字,」于連想,「讓我得了個第一九八名。我沒什麼可失去的了,且讓我出個風頭。」他成功了,主教大喜,他本人就是個優秀的人文學者。
在省府的宴會上,一位小有名氣的年輕姑娘朗誦過一首歌頌瑪大肋拉的詩。他正在談文學的興頭上,很快便忘記了彼拉神甫和其它公事,和這位神學院學生討論起賀拉斯是富還是窮的問題。主教引證了好幾首頌歌,不過他的記憶力有時不大聽使喚,于連馬上就把整首詩背出來,神情卻很謙卑。使主教驚訝不止的是于連始終不離閒談的口吻,背上二、三十首拉丁詩就像談神學院裡發生的事一樣。
他們大談維吉爾、西塞羅。最後,主教不能不誇獎年輕的神學院學生了。
「不可能學得更好了。」
「主教大人,」于連說,「您的神學院可以向您提供一百九十七個更配得上您的盛讚的人。」
「怎麼回事?」這數字使主教很驚訝。
「我可以用官方的證據支持我有幸在主教大人面前說的話。在神學院的年度考試中,我回答的正是此時此刻獲得大人讚賞的題目,我得了第一百九十八名。」
「哈!原來是彼拉神甫的寵兒呀,」主教笑着叫道,看了看德·福利萊先生;「我們早該料到的;您是光明磊落的。我的朋友,」他問于連,「是不是人家把您叫醒,打發到這兒來的?」
「是的,主教大人。我一生只走出過神學院一次,就是在聖體瞻禮那天幫助夏斯—貝爾納神甫裝飾的大教堂。」
「
0ptime,」主教說,「怎麼,表現出那麼大的勇氣,把幾個羽毛束放在華蓋上的就是您嗎?這些羽毛束年年讓我膽顫心驚,我總怕它們要我一條人命。我的朋友,您前程遠大;不過,我不想讓您餓死在這兒,斷送了您那突然光輝燦爛的前程。」
主教命人拿來餅乾和馬拉加酒,于連又吃又喝,德·福利萊神甫更不示弱,因為他知道主教喜歡看人吃得胃口大開,興高采烈。
這位高級神職人員對他這一夜的餘興越來越滿意,他談了一會兒聖教史。他看出於連並不理解。他轉到君士坦丁時代諸皇帝治下羅馬帝國的精神狀態。異教的末日曾伴有不安的懷疑的狀態,這種狀態現又折磨着十九世紀精神憂鬱厭倦的人們。
主教大人注意到于連竟至于不知道塔西陀的名字。
對於這位高級神職人員的驚異,于連老老實實回答說神學院的圖書館裡沒有這位作者的書。
「我的確很高興,」主教快活地說,「您幫助我解決了一大難題:十分鐘以來我一直想辦法感謝您讓我度過一個可愛的夜晚,當然是出乎意料。我沒想到我的神學院的學生中會有這樣一位飽學之士。我想送您一套塔西陀,儘管這禮物不大符合教規。」
主教讓人拿來八冊裝潢考究的書,並在第一卷的書名上方親自用拉丁文給于連·索萊爾寫了一句贊語。主教向以寫得一手漂亮拉丁文自炫;最後,他以一種與談話截然不同的嚴肅口吻對他說:
「年輕人,如果您謙虛謹慎,有一天您將得到我的轄區內最好的本堂區,而且並非距我的主教府百里之遙,但是必須謙虛謹慎。」
于連抱著八冊書出了主教府,大為驚奇,這時,午夜的鐘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