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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 7 /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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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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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這人大怒,喊道:「世道真是變了!還說二十多年來治安法官一直被看作正派人呢!」外科軍醫,于連的朋友,此時已經去世。

于連突然不再談論拿破崙,宣佈他要當教士,人們看見他在父親的鋸木廠裡孜孜不倦地背誦那本神甫借給他的拉丁文聖經。這位善良的老人對於連的進步大為讚歎,常常用整個晚上教他神學,于連只在他面前表露虔誠的感情。誰能猜得到,他臉色如此蒼白,如此溫柔,一副女孩子的容貌,心裡竟藏着寧可死上一千次也要飛黃騰達的不可動搖的決心呢!


  

對於連來說,飛黃騰達首先就是離開維裡埃,他恨透了他的家鄉。他在那裡看到的一切使他的想象力都凍住了。

他自幼年起,就常有興奮的時刻。他曾美滋滋地夢想過,有朝一日被介紹給巴黎的美婦人,他會用輝煌的壯舉邀得她們的垂青。為什麼他就不能被其中的一個愛上呢?波拿巴不是還在窮困的時候就被光彩照人的德·博阿爾內夫人愛上了嗎?多年以來,于連大概無時不對自己說,波拿巴,一個默默無聞又沒有財產的中尉,靠他的劍做了世界的主人。這個想法給自認為極不幸的他帶來安慰,又使他在快樂的時候感到加倍的快樂。

教堂的興建和治安法官的宣判使他一下子恍然大悟;他有了—個念頭,好幾個星期裡他就像瘋了一樣,最後,這個念頭至高無上的威力完全控制了他。—個充滿激情的人自認為他所創造的第—個念頭,往往具有這種至高無上的威力。

“波拿巴名揚天下之日,正是法國害怕受到侵犯之時;戰功不僅必要,而且時髦。可如今一些四十歲的教士就有十萬法郎的年俸,相當象破侖的那些著名將領收入的三倍。—定有人支持他們。看這位治安法官,如此聰明,一直是如此正派,又如此年長,只因害怕得罪一個三十歲的年輕副本堂神甫,就壞了自己的名聲。

應該當教士。”

一次,他學習神學已經兩年,新的虔誠正當盛時,那股噬咬着他的靈魂的火突然迸發出來,揭去了他的假面。那是在謝朗先生家裡有許多教士參加的—次晚餐上,善良的本堂神甫把他當作神童介紹給大家,他卻突然狂熱地頌揚起拿破崙來了。事後他自己把右臂弔在胸前,說是翻轉樅樹幹時脫了臼,這種不舒服的姿式他保持了兩個月,這次體罰之後,他才饒恕自己。看,這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外表柔弱,看上去至多十七歲,正夾着一個小包,走進維裡埃的壯麗的教堂。

他覺得這教堂陰暗、僻靜,每逢節日,教堂的窗戶都掛上深紅色的帷幔,陽光射入,產生出—種最富莊嚴和宗教性的眩目的光線效果。于連顫慄了。教堂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在一把外觀最漂亮的椅子上坐下,這把椅子飾有德·萊納先生家的紋章。

于連注意到跪凳上有一張印着字的小碎紙片,攤開在那兒,像是為了讓人讀到。他拾起湊近眼睛,讀到:

……日,路易·讓萊爾在貝藏松伏法,其處決及臨終前之細節。

這張紙殘破不全,背面還有一行字的頭幾個字:第一步。

「這紙能是誰放在這兒的呢?」于連想,「可憐的不幸的人啊,」他嘆了一口氣,「他的姓的結尾和我的一樣……」他把紙揉成一團。

于連走出教堂,以為看見聖水缸旁有血,那是灑出來的聖水,窗子上的紅帳的反光照在上面,看起來像是血。

最後,于連對自己內心中的恐懼感到羞愧。

「我是一個懦夫嗎!」他自語道,「拿起武器:」

這句話,在老外科軍醫的戰爭故事中經常出現,對於連來說充滿了英雄氣概。他站起身來,快步朝德·萊納先生的府邸走去。

儘管他下定了決心,但當他看見那幢房子就在二十步外的時候,還是被一種不可克服的膽怯攫住。鐵柵欄門開着,他覺得很豪華,他必須進去。


  
來到這幢房子裡而感到心慌意亂的,不止於連一個人。德·萊納夫人膽子極小,一想到這個外人便倉皇失措,而根據職責這個人是要經常處在她和孩子們之間的。她習慣于讓兒子們睡在她的房間裡。早晨,她看見他們的小床被搬進指定給家庭教師的房間裡,眼淚不住地流。

她央求丈夫把小兒子斯坦尼斯拉—克薩維埃的床再搬回她的房間,但是沒有用。

在德·萊納夫人身上,女性的敏感到了過份的程度。她想象出一個最令人厭惡的傢伙,粗魯,蓬頭垢面,只是因為會拉丁文就被僱來訓斥她的孩子,為了這種野蠻的語言,她的兒子們還可能挨鞭子呢。

第六章煩惱

德·萊納夫人瞥見大門口有一張年輕的鄉下人的臉,就從客廳開向花園的落地長窗走出來,活潑而優雅,沒有絲毫的做作,像她平常遠離男人的目光時一樣。那鄉下人几乎還是個孩子,臉色極蒼白,剛剛哭過。他身着雪白的襯衫,臂下挾着一件很乾淨的紫色平紋格子花呢上衣。

這個小鄉下人面色那麼白,眼睛那麼溫柔,有點兒浪漫精神的德·萊納夫人開始還以為可能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來向市長先生求什麼恩典的。她同情這個可憐的小傢伙,他站在門口不動,顯然是不敢抬手按門鈴。她走過去,暫時排解了家庭教師的到來所引起的悲傷和憂愁。于連面對著大門,沒有看見她走過來。

他聽見耳畔有溫柔的話音響起,不由地打了個哆嗦:「您到這兒來幹什麼,我的孩子?」

于連猛地轉過身,德·萊納夫人的溫情脈脈的目光打動了他,他不那麼膽怯了。很快,他驚異於她的美,就把什麼都忘了,甚至把他來幹什麼也忘了。德·萊納夫人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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