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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他對僕人們發出套車的囑令,後者當即動手,拉出順滑的騾車,在房居外面,牽出騾子,套人車前的軛架;姑娘提出閃亮的衣服,從裡面的房室,放在油光滑亮的車上。與此同時,母親拿出各種可口的吃食,裝入一隻箱子,放進許多美味的食物,倒出醇酒,注入一隻山羊皮袋,讓女兒把它放在車上。母親還拿出一隻金瓶,裝着舒滑的橄欖油,供女兒,也給隨去的僕人們,浴後抹擦。娜烏茜卡拿起鞭子和閃亮的繮繩,手起鞭落,趕動兩頭騾子,得得嗒嗒地向前行走,賣勁地拉起車輛,載着姑娘和衣服——女主人並非獨自行動,侍女們跟走在她的身旁。
她們來到河面清湛的水流,從不枯竭的灘石旁,淌着晶亮的河水,淨洗衣服,不管多臟。她們寬出騾子,牽離車輛,趕着行走,沿著轉打漩渦的河流,讓它們採食灘邊,甜美的水草。姑娘們搬下衣服,抬着走向黑亮的水頭,踏踩在河邊的水塘,互相競爭賽比,烷洗和漂淨了所有的衣裳,在海灘上鋪出,整齊成行,在那海水衝擊岸沿,刷淨大塊卵石的地方。隨後,她們洗淨身子,抹上橄欖清油,吃用食餐,傍着河的邊岸,等待着天上的太陽,曬乾洗過的衣裳。
當她們享受過進食的愉悅,娜烏茜卡和女仆們摘去掩面的頭巾,玩開了球戲,白臂膀的娜烏茜卡領頭歌唱,像那箭雨紛飛的阿耳忒彌絲,穿走山林,沿著陶格托斯山脈,或聳偉挺拔的厄魯門索斯,高興地追趕野豬和迅跑的奔鹿,領着山地水澤邊的仙女,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們,奔跑嬉耍在野地裡,使萊托見後心花怒放——阿耳忒彌絲的頭臉,她的前額,昂現在眾仙之上,顯得非常矚目,雖然她們個個艷美漂亮。就像這樣,娜烏茜卡閃現在女仆之中,一個未婚的姑娘。
然而,當娜烏茜卡準備套起騾車,疊好絢美的衣裳,動身回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想起了另一件要做的事情:應讓俄底修斯醒來,見着這位佳美的姑娘,由她引路,進入法伊阿基亞人的城邦。其時,公主將圓球投向一位詩女,不曾擊中,掉落深卷的河水,女人們失聲喊叫,驚醒了高貴的俄底修斯,隨即坐起身子,衡判思考,在他的心裡和魂裡:天啊,我來到了何人的地界,族民生性怎樣?是暴虐、粗蠻,無法無規,還是善能友待外客,畏恐神的懲罰?聽這耳邊震響的聲音,一群年輕女子的叫喊,抑或是一些女仙,出沒在聳挺陡峻的山野裡,嬉耍在泉河的水流邊,水草豐美的澤地上。或許,我已來到住人的鄰裡,傍離能和我通話的族鄉?好吧,看看去,用我的眼睛,看看情勢到底怎樣。
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從枝蓬下鑽出身子,伸出粗壯的大手,從厚實的葉層裡折下一根樹枝,遮住身體,裸露的下身,像一頭山地哺育的獅子,滿懷勇力帶來的自信,奮力向前,頂着疾風暴雨,兩眼閃閃發光,橫衝直撞在牛或羊群裡,追捕狂跑的奔鹿,肌腸邊擠,催它闖入堅固的柵欄,追殺肥羊。就像這樣,俄底修斯準備面對髮辮秀美的姑娘,儘管裸露着身子,出於需求的逼迫,帶著一身咸斑,模樣甚是可怕,嚇得女人們四散奔逃,沿著突伸的海灘。惟有阿爾基努斯的女兒穩站不跑——雅典娜已給她勇氣,注入她心裡,同時抽走恐懼,從她的肢腿——姑娘站立原地,面對眼前的生人。俄底修斯思考斟酌,是懇求這位秀美的姑娘,抱住她的膝蓋,還是站守原地,離着姑娘,用溫柔的言詞,求她告知進城的方向,借他一些衣裳。
兩下比較,他認定後者更佳,離着姑娘,用溫柔的言語懇求,不宜抱住她的膝腿,恐她生氣發慌。以溫熟的語調,高超的技巧,俄底修斯開口說道:我在向你懇求,我的女王。你是一位神明,還是一個凡人?倘若你是神明,統掌遼闊天空的神祇中的一個,那麼,你的豐美,你的身段和體形,比誰都更像宙斯的女兒,阿耳忒彌絲的模樣。但是,倘若你是一位居家凡間的女子,那麼,你的父親和尊貴的母親,還有你的兄弟,一定受着三倍的幸福,是的,三倍于常人的幸福——有了你,我知道,他們的心裡一定永遠喜氣洋洋,眼見這麼一棵婷婷玉立的樹苗,多好的姑娘,走向歌舞的地方。
然而,比誰都更為幸運,更感心甜的,是那個男人,以眾多的財禮,把你爭作自己的新娘,引着回家。我的雙眼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凡人,無論是婦女,還是男子——你美得使我驚訝。不過,在德洛斯,我曾見過一件絶美的佳品,傍着阿波羅的祭壇,一棵嫩綠的棕桐樹,長得何等挺拔,我曾去過那裡,帶著許多隨員,在那次遠足,迎受將至的愁殃。凝望着它的枝于,我贊慕良久,大地上從未長過如此佳麗的樹木——就像這樣,小姐,我驚嘆和贊慕你的形貌,打心眼裡害怕,不敢抱住你的膝腿,雖然承受着莫大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