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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葡萄 - 45 /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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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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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頁

朗讀:

開始是下一陣停一陣的驟雨,漸漸變成均勻的小雨,不停地下着。地裡吸足了雨水,出現許多泥潭,低窪的地方成了小湖。高山也吸足了雨水,山洪湧入溪流,使溪流和河水氾濫起來,田野成了一片灰色的湖泊。

下第一陣雨的時候,人們還以為雨不久就會過去。等到地面有了水潭,人們就拿了鏟子,冒雨在他們帳篷周圍修起小小的堤壩,大雨打在帳篷的帆布上,淋透了帆布,往下直淌。堤壩給沖走了,外面的水溢進來,把床墊毯子全弄濕了。人們疊起木箱,在木箱上搭起板子,穿著濕衣服日夜坐在木板上。


  

終於非搬不可了。但是舊汽車上的點火線和氣化器着了水,往往開不動,即使機器轉動了,深深的泥漿又陷住了車輪。

人們只好抱著孩子,背着老人,帶上潮濕的毯子蹚水離去。要是高地上有個棚子,那些打着哆嗦的絶望的人就把它住滿了。

漸漸,最大的恐懼降臨了。將要有三個月找不到活幹。人們擠在棚子裡,恐懼籠罩着他們。孩子們餓得又哭又叫,誰都沒有吃的。

疾病跟着來了,有肺炎,有麻疹。

於是一些濕淋淋的男人蹚水到市鎮上,到鄉間的店舖裡,到救濟機關去討飯,請求救濟,或者偷扒拐騙。住在舒適的房屋裡的人們對這些流離失所的人起初感到憐憫,後來感到厭惡,終於感到憎恨。鎮長們派出了大批警察,添置了槍支彈葯和催淚彈。

肺炎害得直喘氣的婦女在棚子裡的濕草堆上生孩子。老人蜷縮在牆角裡死去,使得驗屍員沒法弄直他們的身子。夜裡,餓瘋了的人大膽來到鷄塒邊,抓了一隻就走。要是有人對他們開槍,他們也不跑,只是滿腔怒火地踩着水走去;要是給打中了,就有氣無力地跌倒在泥潭裡。

雨停了。日野裡積着水,映出灰白色的天空。男人們走出棚子,一聲不響望着淹沒了的土地。偶爾,他們小聲交談幾句。

不到春天決不會有活幹。

沒有活幹就沒有錢,沒有東西吃。人們養了一群馬,用它們來耕地。在它們不幹活的時候,決不會把它們趕出去挨餓。那是馬,咱們是人。

女人盯着男人,看他們是不是終於會泄氣。只要一些男人聚在一起,他們臉上的恐懼就不見了,變成了憤怒。女人們於是寬慰地嘆口氣,知道可以放心了:男人們並沒泄氣;只要恐懼能變為憤怒,那就永遠不會泄氣。

草的嫩芽從地面鑽出未,幾天工夫,山頭就透出初春的淡綠色了。

三十

下雨的第二天,奧爾取下隔在大貨車中間那塊油布,拿去鋪在卡車車頭上。這麼一來,大貨車上的兩家就成為一家了。

到第三天,魏賴特夫婦焦急起來,想走。媽竭力輓留他們。爸和約翰叔叔站在車門口,望着漲水的小河。爸說:「約翰,水再漲上來,我看會把咱們淹了的。」

「是呀,不保險。」爸用手指在空中劃了個弧形,「要是從上面到底下築一道堤坎,準能把水擋住。只要大家動手就行。」“是呀,就是不知道別人肯不肯幹。

也許他們寧可往別處搬。”「咱們該去找人家商量商量。要是大家都不幹,那就只好離開這兒了。就怕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地方。」

爸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魏賴特聽。魏賴特以為可能還是走的好。奧爾表示如果魏賴特家要走,他也要走,總之他要跟阿琪在一起。爸說他再去問問別人,別人不幹,大家都走就是了。

就和約翰叔叔一起,到別的車上商量去了。

媽在爐子眼前往火裡添柴。露西靠着她直嚷餓,纏得媽心煩意亂。躺在床墊上的羅撒香忽然一聲尖叫。媽連忙走過去,只見羅撒香牙齒咬住下嘴唇,滿頭是汗,眼睛裡閃着害怕的神色。


  
她把魏賴特太太喊來,說,「我看要生了。早產。」魏賴特太太接過許多生,很有把握,她和媽一起推上貨車的拉門,只留下一道縫,不讓羅撒香叫風吹着,又叫阿琪領着露西和溫菲爾德下車去;然後從圍裙口袋裏拿出一把削果皮的小刀,放在床墊底下,準備割斷臍帶的時候用。

媽問羅撒香:「這會兒覺得還好嗎?」羅撒香緊張地點點頭,問:「要生了嗎?」媽說:「對啦,要生個好娃娃了。你要聽話,能站起來走走嗎?」「我試試。」媽和魏賴特太太一人一邊扶着羅撒香,慢慢地走了幾個來回。

一會兒,羅撒香覺得一陣疼痛,哭起來了。她們讓她在床墊上躺一會,等陣痛過去,又扶着她來回地走。爸從門口留下的縫裡探頭進來,問幹嗎把門關上。知道羅撒香快生了。

他說:「那麼,咱們要走也不能了。」爸蹚着泥漿走到小河邊邊。那兒有二十個男人站在雨裡。爸喊道:“非修堤坎不可了。

我女兒要生孩子了。”一個高個兒說:「又不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可以走。」爸說:「當然可以,誰也不會攔你。反正只有八把鏟子。」

他奔到河岸最低的地方,動手幹起來。其餘的人排在他後面。他們用泥土堆成一道長堤。

沒有鏟子的人折下柳條,編成蓖子插在堤上。大夥兒鼓起了工作的熱情,戰斗的熱情。一個人剛放下鏟子,另一個又拿起來。每逢約德家住的大貨車上傳來尖厲的叫聲。

這些人不安地聽一會,又拚命幹起來。那堤坎越修越長,兩頭都接上了公路的路坎。水漲得慢了,爸得意地笑了。河水衝擊着新修的堤坎。

爸喊道:「再加高些,咱們把它再加高些。」直到天黑,他們還在干。他們忘記了疲勞,臉上毫無表情,象機器似地乾著。羅撒香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隔二十分鐘就要發作一次,劇烈的號叫聲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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