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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知兒為盜殺,牛又觸盜死也,是牛也有人心焉。又西商李盛庭買一馬,極馴良,惟路逢白馬,必立而注視,鞭策不肯前,或望見白馬,必馳而追及,銜勒不能止。後與原主談及,原主曰:是本白馬所生,時時覓其母也。是馬也亦有人心焉。
●余八歲時,聞保母丁媼言,某家有砨牛,跛不任耕,乃鬻諸比鄰屠肆,其犢甫離乳,視宰割其母,牟牟鳴數日。後見屠者即奔避,奔避不及則伏地顫慄,若乞命狀。屠者或故逐之,以資笑噱,不以為意也,犢漸長,甚壯健,畏屠者如初。及角既堅利,乃伺屠者側臥凳上,一觸而貫其心,遞馳去。
屠者婦大號捕牛,眾憫其為母復仇,故緩追,逸之竟莫知所往。時丁媼之親串殺人,遇赦獲免,仍與其子同裡磑,丁媼故竊舉是事,為之憂危,明仇不可狎也。余則取犢有復仇之心,知力弗勝,故匿其鋒,隱忍以求一當,非徒孝也,抑亦智焉。黃帝巾機銘曰——機是本字,校者或以為破體俗書,改為機字,反誤——日中必慧——案漢書賈宜傳,引此句作慧,六韜,引此句作彗,音義並同——操刀必割,言機之不可失也。
越絶書子貢謂越王曰:夫有謀人之心,使人知之者,危也,言機之不可泄也。孫子曰:善用兵者,閉門如處女,出門如脫兔,斯言當矣。
●汝慎思言,乾隆己卯夏,有江南舉子,以京師逆旅多湫隘,乃稅西直門外一大家墳院讀書,偶晚涼樹下散步,遇一女子年十五六,頗白皙,挑與語,不嗔不答,轉牆角自去。夜半睡醒,似門上了鳥微有聲,疑為盜,呼僮不應,自起隔門罅窺之,乃日間所見女子也。知其相就,急啟戶,擁以入,女子自言為守墳人女,家酷貧,父母並拙鈍,恆恐嫁為農家婦,頃蒙顧盼,意不自持,故從牆缺至君處,君富貴人,自必有婦,儻能措百金與父母,則為妾媵無悔。父母嗜利,亦必從也。
舉子諾之,遂相繾綣。至鷄鳴乃去。自是夜半恆至,妖媚冶蕩,百態橫生舉子以為巫山洛水不是過也,一夜來稍遲,舉子自步月候之,乃忽從樹杪飛下,舉子頓悟,曰:汝毋乃狐耶?女子殊不自諱,笑而應曰:初恐君駭怖,故托虛詞,今情意已深,不妨明告,將來宦遊四方,有一隱形隨侍之妾,不煩車馬,不擇居停,不需衣食,晝可攜于懷袖,夜即出而薦枕席,不癒于千金買笑耶?舉子思之,計良得,自是潛住書室,不待夜度矣。然每至秉燭則外出,夜半乃返,或微露髩亂釵橫狀,舉子疑之而未決,既而與其孌童亂,旋為二仆所窺,亦並與亂,庖人知之,亦續狎焉。
一日,晝與孌童寢,舉子潛扼殺之,遂現狐形,因埋于牆外。關月後有老翁詣舉子曰:吾女託身為君妾,何忽見殺?舉子憤然曰:汝知汝女為吾妾,則易言矣。夫兩雄共雌,爭而相戕,是為妒奸,于律當議抵,汝女既為我妾,明知非人,而我不改盟,則夫婦之名分定矣,而既淫於他人,又淫於我仆,我為本夫,例得捕奸,殺之又何罪耶?翁曰:然則何不殺君仆?舉子曰:汝女死則形見,此則皆人也,手刃四人,而執一死狐為罪案,使汝為刑官,能據以定讞乎?翁癱首良久,以手拊膝曰:汝自取也夫,吾誠不料汝至此。振衣自去,舉子旋移居準提庵,與慎思鄰房,其孌童與狐尤昵,銜主人之太忍,具泄其事于慎思,故得其詳。
●吉木薩,烏魯木齊所屬也,屯兵張鳴鳳調守卡倫——軍營皔望之名,與一菜園近,灌園叟年六十餘,每遇風雨,輒借宿于卡倫。一夕,鳴鳳醉以酒而淫之,叟醒大恚,控于營弁,磒所創尚未平,申上官,除鳴鳳糧。時鳴鳳年甫二十,眾以為必無此理,或疑叟或曾竊污鳴鳳,故此相報,然覆鞫兩造皆不承,咸雲怪事。有官奴玉保曰:是固有之,不為怪也。
曩牧馬南山,為射雉者驚,馬逸,懼遭責罰,入深山追覓,倉皇失道,愈轉愈迷,經一晝夜不得出。遙見林內屋角,急往投之,又慮是盜巢,或見戕害,且伏草間覘情狀,良久,有二老翁攜手笑語,出坐盤石上,擁抱偎倚,意殊褻狎。俄左一翁牽右一翁伏石畔,恣為淫媟,我方以窺見陰私,懼殺我滅口,惴惴蜷縮不敢動,乃彼望見我,了無愧怍,共呼使出,詢問何來。取二餅與食,指歸路曰:從某處見某樹轉至某處,見深澗沿之行,一日可至家。
又指最高一峰,曰:此是正南,迷即望此知方向。又曰:空山無草,汝馬已饑而自歸,此間熊與狼至多,勿再來也。比歸家,馬果先返。今張鳴鳳愛六十之叟,非此老翁類乎?據其所言,天下真有理外事矣。
惟二翁不知何許人,遁跡深山,似亦修道之士,何以所為乃如此。因樹屋書影記仙人馬綉頭事,稱其比及頑童,雲中有真陰可採。是容成術,非但禦女,兼亦禦男。然采及老翁,有何裨益,即修煉果有此法,亦邪師外道而已。
上真定無此也。
●張助教潛亭言,昔與一友同北上,夜宿逆旅,聞磆砒有聲,或在窗外,或在室之外間,初以為蟲鼠,不甚訝,後微聞嘆息,乃始悚然,偵之無睹也。至紅花埠,偶忘收筆硯,夜分聞有閣筆聲,次早,幾上有字跡,陰黯慘淡,似有似無,諦審乃一詩,其詞曰:上已好鶯花,寒食多風雨,十年汝憶吾,千里吾隨汝,相見不得親, 悄立自淒楚,野水青茫茫,此別終萬古。似香魂怨抑之語,然潛亭自憶無此人,友自憶亦無此人,不知其何以來也。程魚門曰:君肯誦是詩,定無是事,恐貴友諱言之耳。
眾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