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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片追敘小蓮的身世。章台,街名,漢代長安章台之下。《漢書。張敞傳》有「過走馬章台街」之語,後世以之為歌樓妓院的代稱。
小蓮舊時的家靠近「章台」居住,這裡暗示她的歌妓身分。孟棨《本事詩》載,唐詩人韓翃有寵姬柳氏京中,韓寄詩曰:「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否?」後世詩人,常以「章台」與「柳」連用。詞中寫春風吹絮,也許象徵著小蓮的飄零身世。小晏《浣溪沙》詞「行雲飛絮共輕狂」,當同此意。
末兩句說,最可恨的是杏子成叢,綠陰滿樹,正妨礙她粉牆後邊偷眼相窺呢!收處回憶當日相見留情時情景,她主動地去偷眼相覷,正表現了小蓮不受拘束的「狂」態。
此詞詞旨風流艷麗而無褻媟之失。詞中突出地描繪小蓮的「狂」態,把一位天真爛漫而又嫵媚風流的少女形象生動地展現讀者面前,使人獲得美的藝術享受。
●木蘭花 晏幾道
鞦韆院落重簾暮,彩筆閒來題繡戶。
牆頭丹杏雨余花,門外綠楊風後絮。
朝去信斷知何處?
應作襄王春夢去。
紫騮認得舊遊蹤,嘶過畫橋東畔路。
晏幾道詞作鑒賞
晏幾道寫情沉鬱頓挫,除感情真摯外,藝術表現上也別具一格,這就是:以婉曲的方式表情達意,儘量避免盡情直瀉。此詞充分體現了這一特點,是一首以深婉含蓄見長的言情詞。
上片前兩句寫舊地重遊時似曾相識的情景。這鞦韆院落、垂簾繡戶之內,彷彿有一位佳人把筆題詩。佳人是誰,詞中未作交代。然從過片「朝雲」二字來看,可能是指蓮、鴻、蘋、雲中的一位。
「鞦韆院落」,本是佳人遊戲之處,如今不見佳人,唯見鞦韆,已有空寂之感;益之以「重簾暮」一詞,暮色蒼茫,簾幕重重,其幽邃昏暗可知。這種環境中居住的佳人,孤寂無聊,何以解憂?「彩筆閒來題繡戶」一句,作出了回答。「彩筆」,即五色筆,相傳南朝梁代江淹,才思橫溢,名章雋語,層出不窮,後夢中為郭璞索還彩筆,從此作品絶無佳者。這位佳人閒來能以彩筆題詩,可見位才女。
「題繡戶」者,當窗題詩耳。一位佳人當窗題詩之美景,當系詞人舊地重遊所想見的,這位佳人已經不了。
上片歇拍兩句,主要寫詞人從外面所看到的景色,以及由此景色所觸發的情思。此時詞人恍如從幻夢中醒來,眼前只見一枝紅杏出牆頭,幾樹綠楊飄白絮。美麗的景色勾起美好的回憶,那紅杏就象昔日佳人嬌艷的容顏,經過風吹雨打已變得憔悴;那綠楊飄出的殘絮又好似詞人漂泊的行蹤,幸喜又回到故枝。這工整的一聯,韻致纏綿,寄情深遠,以眼前景,寫胸中情,意寓言外。
過片用楚襄王夢遇巫山神女的典故,表達對這位佳人的懷念。據《小山詞》自序雲,蓮、鴻、蘋、雲四位歌妓,後來「俱流轉於人間」,不知去向。這裡說佳人象朝雲一樣飛去,從此音信杳然,也許又去赴另一個人的約會。事雖出於猜想,但卻充滿關切之情,從中也透露了這位女子淪落風塵的消息。
惝恍迷離,昨夢前塵,盡呈眼底。
結拍詞意陡轉,從佳人寫到自己。然而似離仍合,虛中帶實,形象更加優美,感情更加深摯。詞人不說這位佳人的住處他很熟悉,而偏偏以擬人化的手法,托諸駿馬。這一比喻很符合詞人作為貴家子弟的身分,可知詞人確曾身騎駿馬,來到這鞦韆深院,與玉樓繡戶中人相會。
由於常來常往,連馬兒也認得遊蹤了。紫騮驕嘶,柳映畫橋,意境極美,這是虛中寫實,實中有虛。清人沈謙說:「填詞結句,或以動盪見奇,或以迷離稱勝,著一實語,敗矣。康伯可『正是銷魂時候也,撩亂花飛』;晏叔原『紫騮認得舊遊蹤,嘶過畫橋東畔路』;秦少游『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誰知』,深得此法。
」(《填詞雜說》)所說頗中肯綮。
此詞以深婉含蓄見勝。黃蓼園《蓼園詞選》分析此詞:“首二句別後,想其院宇深沉,門闌緊閉。接言牆內之人,如雨余之花;門外行蹤,如風後之絮。
後段起二句言此後杳無音信,末二句言重經其地,馬尚有情,況於人乎?“然而,這些意藴,作者都未實說,而是為讀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
●菩薩蠻 晏幾道
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湘波綠。
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
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
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晏幾道詞作鑒賞
此詞借寫彈箏來表現當筵演奏的歌妓心中的幽恨。
詞的上片暗寫湘靈鼓瑟的典故,點出「幽恨」;下片並未具體展開寫幽恨,只寫弄箏的情態,而幽恨自見。黃蓼園謂此詞「末句意濃而韻遠,妙能蘊藉」。
起筆一句先寫彈奏。箏稱之為「哀箏」,感情色彩極為明顯。「一弄」,奏一曲。曲為「湘江曲」,內容亦當與舜及二妃一類悲劇故事有關,由此可見酒筵氣氛和彈箏者的心情。
「寫盡湘波綠」,湘水以清澈著稱,「綠」為湘水及其周圍原野的色調。但綠色彩分類上屬冷色,則又暗示樂曲給予人心理上的感受。
「寫」,指彈奏,而又不同於一般的「彈」或「奏」;似乎彈箏者的演奏,像文人的用筆,雖然沒有文詞,但卻用箏聲「寫」出了動人的音樂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