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都像是衝著特拉德爾和我說的,我倆就都說了點什麼以示回答。特拉德爾說的是什麼根本聽不清,我覺得我自己彷彿說過這在一切有關的人們來說都值得尊敬的。我一點也不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
「拉芬尼婭妹妹,」克拉麗莎小姐說道,她現在已經發泄夠了,「你可以往下說了,我親愛的。」
拉芬尼婭小姐又往下說道:
“科波菲爾先生,家姊克拉麗莎已和我很仔細地就這封信考慮過了,也已讓舍侄女看過了它,並同她就其進行了討論。
你認為你非常喜歡她,我們相信。”
「以為,小姐們?」我欣喜若狂地說道,「哦!——」
可是克拉麗莎小姐看了我一眼(正像一隻金絲雀一樣),請我不要打斷這道白,我表示了歉意。
「愛情,」拉芬尼婭小姐用眼睛徵求她姐姐的首肯說著,而她姐姐對每一句話都略略點頭以示同意,「成熟的愛情、敬意、忠誠並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它是低調的,謙遜的,退讓的,潛伏的,它等啊,等啊。成熟的果子就是這樣。有時,生命已去了,愛情仍在暗中等待成熟呢!」
我當時自然還不明白這指的就是她認為在那個受暗戀之苦的皮治爾先生身上得來的經驗;不過,從克拉麗莎小姐點頭的那種沉重程度上,我知道這番話是意義深長的。
「年輕人那種輕浮的——和那種情操相比,我把這稱作輕浮——愛好,」拉芬尼婭小姐說道,「正如灰塵與磐石之對比。由於不知這種愛好能否持久,有無真實基礎,家姐克拉麗莎和我拿不定主意,不知所措,科波菲爾先生,還有——」
「特拉德爾,」我的朋友說道,因為發現她正看著他。
「對不起。來自內院的吧?我相信。」克拉麗莎小姐又看著信說。
特拉德爾說著「不錯」,臉一下變得通紅。
當時,我雖然還沒受到什麼明顯的鼓勵,但我覺得我看出那兩個小姐妹——尤其是拉芬尼婭小姐——對這個新的有希望的家庭問題懷有強烈興趣,並抱了要對其進行儘量利用的決心,以及有一種加以愛護的意思,這就有了一綫希望的光明。我覺得,我看出拉芬尼婭小姐在監督像朵拉和我這樣兩個年輕愛人時會得到極大滿足;我也看出,在看著拉芬尼婭對我們的監督時,以及在這種衝動變強時便在這問題上把屬於她的那一特殊部分加入時,克拉麗莎小姐亦不會感到滿足感差幾分。這種種情形給了我勇氣,使我極其熱烈地表示我愛朵拉遠勝過我言語所能表達的,也遠過於人們能相信的;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怎樣愛她;我的姨奶奶、愛妮絲、特拉德爾、一切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怎樣愛她;我的愛情是如何認真誠摯。我請特拉德爾予以證實。
於是,特拉德爾便予以響應,他像身置國會的辯論會中那樣慷慨激昂地陳辭,用無懈可擊的言詞和坦率實際的態度證實我的話,顯然留下一個很好的印象。
「如果我可以這麼說,我是以一個在這類事上有一點經驗的人的身份說的,」特拉德爾說道,「因為我本人已和一位年輕的女士——十個姊妹中的一個,住在德文——訂了婚,在目前,尚看不出我們的訂婚期將有結束的可能。」
「特拉德爾先生,」拉芬尼婭小姐顯然在他身上新發現了有趣的地方而說道,「你大概可以證實我剛纔說的話吧——即愛情是謙遜的,退讓的,讓人等待的?」
「完全正確,小姐。」特拉德爾說道。
克拉麗莎小姐看了看拉芬尼婭小姐,鄭重地搖搖頭。拉芬妮婭小姐心領神會地看著克拉麗莎小姐,搖了搖頭。
「拉芬尼婭妹妹,」克拉麗莎小姐說道,「用我的嗅瓶吧?」
拉芬尼婭小姐用幾滴香醋提了提神——特拉德爾和我當時都懷着深切的擔憂在一邊看著;然後她又有力無力地繼續說道:
「特拉德爾先生,像令友科波菲爾先生和舍侄女這樣十分年輕的人,對他們的愛好和想象中的愛好,我們應採取什麼方針呢,家姐和我對此疑慮重重。」
「舍侄女是舍弟福蘭西斯之女,」克拉麗莎小姐說道,「如果舍弟福蘭西斯的太太生前覺得應該把家裡人都請到她餐桌上——誠然,她有按她意願行事的當然權力——我們在目前對舍弟之女的瞭解就會更多些。拉芬尼婭妹妹,說下去吧。」
拉芬尼婭小姐把我的信翻過來,把寫着姓名地址的那一面朝她,用眼鏡看她自己在一面上寫下的一些條理分明的備忘錄。
「我們覺得,」她說道,「特拉德爾先生,他們這種感情要經過我們親自考查,才算慎重行事。目前,我們對他們的這種感情一無所知,也就無法判斷這其中多少是真。所以我們有意欲接受科波菲爾來此處作訪的建議。」
「兩位親愛的小姐,」我叫道,這時心頭如釋重負,「我永遠忘不了你們的恩惠!」
「不過,」拉芬尼婭小姐繼續說道——「不過,眼下呢,我們願意把這種來訪看作對我們的訪問。在我們得到一個考查他們的機會之前——」
「在你得到一個考查他們的機會之前,拉芬尼婭妹妹,」克拉麗莎小姐說道。
「就這麼樣吧,」拉芬尼婭小姐嘆了口氣說道——「在我有機會考查他們前,我們不能承認科波菲爾先生和舍侄女之間的任何正式婚約。」
「科波菲爾,」特拉德爾轉向我說,「我相信,你覺得沒有比這個更合理也更謹慎的了吧?」
「再沒有了!」我叫道,「我能很透徹地領會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