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不說出任何名字;誰戴這些帽子合適就去戴吧;不過,她向來瞧不起奸細、愛管閒事的人、間諜、特別是穿著寡婦喪服的(在後面這幾個字下面她加了橫線)。如果哪位先生成了奸細、愛管閒事的人、間諜的犧牲品(她依然不說出任何名字),那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他有權利讓自己開心,那就由他去吧。克魯普太太要聲明的是,她不願跟那種人「有來往」。
因此,在一切恢復到原狀之前,在一切變得如所期待的那樣之前,她請我原諒她不再照顧這一套房間;她還提出,當她要求結帳時,她就把她那小帳本每星期六早上放在早餐桌上,意在使各方面有關人士都免去煩惱和「某種不變」她的意思是「不便」。
打那以後,克魯普太太就總在樓梯上佈障礙,主要是用水壺,想讓皮果提被絆而摔斷腿。我覺得在這樣的圍困下度日太艱難了,可我又那樣畏懼克魯普太太,實在想不出什麼解圍的好辦法來。
「我親愛的科波菲爾,」特拉德爾喊道。儘管有那麼多障礙物,他還是準時在我門口出現了,「你好嗎?」
「我親愛的特拉德爾,」我說道,“我很高興總算見到你了。
我先前不在家,真是遺憾。不過,我那一向那麼忙——”
「是呀,是呀,我知道,」特拉德爾說道,「當然囉。你的人住在倫敦,我猜。」
「你說什麼?」
「她——對不起——朵小姐呀,你知道,」特拉德爾紅着臉很體貼地說道,「住在倫敦吧,我相信。」
「哦,是的。住在倫敦附近。」
「我的人,也許你還記得,」特拉德爾神色嚴肅地說道,「住在德文——那十個中的一個。所以,我沒你那麼忙——在那種意義上說。」
「這麼難得和她相見,」我馬上說道,「我為你忍得了而驚奇。」
「哈!」特拉德爾沉思着說道,「的確這像奇蹟。我想就算吧,科波菲爾,因為無奈吧?」
「我想是的,」我微笑着,也不無臉紅地答道,「還因為你的毅力和耐性那麼不可動搖,特拉德爾。」
「天哪,」特拉德爾想了想這話後又說道,「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嗎,科波菲爾?我真的還不知道我是的呢。不過,她是那麼一個異乎尋常的好女孩,也許她可以把這種美德分點給我吧。現在你這麼一說,科波菲爾,我也毫不驚詫。我敢說,她永遠忘我,而照顧其它的九個。」
「她是最年長的一個嗎?」我問道。
「哦,不,」特拉德爾說道。「最年長的是個美人呢。」
我猜,他看到我對這天真的回答不禁微微笑了,所以他那聰明的臉上也泛起微笑;他補充說道:
「當然,不是的,可是我的蘇菲——很可愛的名字吧,科波菲爾?我常這樣想呢。」
「很可愛!」我說道。
「當然,不是的,可是蘇菲在我眼裡很美,我想在任何人眼裡,也會是最美的女孩之一。可是我說最年長的是個美人時,我的意思是她的確是一個——」他那兩隻手的動作像是比劃他周圍的雲一樣:「絶代佳人,你知道啦。」特拉德爾很熱誠地說道。
「真的!」我說道。
「哦,我敢保證,」特拉德爾說道,「是非常不凡的一種人,的確!喏,你知道,由於他們財力有限,她卻偏不能多享受似乎為其而生的交際和讚美,她也就有時有些暴躁,有些挑剔。而蘇菲使她心境好起來!」
「蘇菲是最小的嗎?」我信口說道。
「哦,不!」特拉德爾摸着下巴說道,「最小的那兩個才九歲和十歲。是蘇菲在教育她們呢。」
「那排行第二吧,也許?」我脫口而出道。
「不,」特拉德爾說道。「第二個是薩拉。薩拉的脊骨有些毛病,可憐的姑娘。醫生說,這毛病會漸漸消失的,可在這之前,她必須臥床十二個月。
蘇菲護理着她呢。蘇菲是第四個。」
「那母親還在世嗎?」我問道。
「哦,是的,」特拉德爾說道,「她還在世。她真是個出色的女人,可是那種潮濕的地方于她的體質太不適合了,因此——實際上,她的四肢已失去了作用了。」
「天哪!」我說道。
「很悲慘,是不是?」特拉德爾接著說道。可是單從一個家庭的觀念看來還不那麼糟。蘇菲代替了她。她于她母親就如對其它九個一樣,真正像個母親。
我由衷欽敬這位年輕小姐的美德;一心要想儘力讓好性情的特拉德爾不受騙上當,以免妨害了他們的共同未來,於是我問米考伯先生近況如何。
「他很好,科波菲爾,謝謝你,」特拉德爾說道,「我現在不和他住在一起了。」
「不了?」
「不了。你知道,」特拉德爾放低了聲音說道,「由於他那暫時的困難,他已更名為莫提默;天黑之前他不出門,出門時也戴上眼鏡。由於欠房租,我們的住宅遭到法庭的強制制裁。米考伯太太陷入了那麼可怕的慘境,我實在不能不在我們在這兒談到過的那第二張期票上籤名。
眼看問題得到解決,米考伯太太恢復了精神,科波菲爾,你可以想象出我心裡有多麼快活。」
「嗯哼!」我說道。
「可她那幸福很快就過去了,」特拉德爾繼續說道,「因為,很不幸的是就在那同一個星期裡又遭到第二次強制制裁。這一次就把那個家也拆散了。從那以後,我就住在一個帶傢具的公寓裡,莫提默家的人也變得神出鬼沒了。科波菲爾,如果我說起,那舊貨商人把我那雲石桌面的小桌、還有蘇菲的花盆和架子都拿走了,我希望你不把這個看作自私吧?」
「多麼殘酷啊!」我憤怒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