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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4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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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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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我在一家做保姆兼家庭教師,科波菲爾先生造訪了那一家。科波菲爾先生待我很和藹,對我特別關照,非常關心體貼,最後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了他。我們就結婚了。」我母親一五一十地說。

「咳!可憐的小毛孩!」貝西小姐沉思道,並依舊望着爐火皺眉頭,「你知道點什麼呢?」


  

「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夫人。」我母親怯怯地說。

「比方說在料理家務方面。」貝西小姐道。

「恐怕知道得不多,」我母親答道,「不如我想知道的那麼多。不過科波菲爾先生教我……」

「他自己又懂多少!」貝西小姐插言道。

「……我希望我已有了很大進步,因為我當時學習的心情迫切,而他教得又很耐心,要不是因為他的不幸去世……」說到這裡,我母親又哽嚥了,再也沒法往下說。

「行了,行了!」貝西小姐又說,「別再哭了。」

「……我敢說,在這方面我們從沒有閙過一言半語彆扭,除了有時科波菲爾先生不滿意我把35寫得几乎沒分別,或寫79時加上了彎彎曲曲的尾巴,」另一陣悲痛襲來,我母親只得又停下了。

「你這樣會把自己弄病的,」貝西小姐說,「你知道這一來無論對你還是對我的教女都非常不好。快別這樣了!你決不能這樣!」

這番話對我母親也還起了點鎮靜作用,雖說她身體感到越來越不舒服了。接下來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有貝西小姐間或發出一聲「咳」打破這沉默,她還是把腳放在爐架上那麼坐著。

「大衛用他的錢買了一筆年金,我知道」,過了一陣,貝西小姐又說,「他為你做了什麼安排呢?」

「科波菲爾先生,」我母親有些吃力地答道,「考慮得很周到,也很厚道,他把一部分年金給了我。」

「多少?」貝西小姐問。

「每年一百五十鎊,」我母親說。

「他本可以做得更糟,」我姨奶奶說。

她這話可說得正是時候。我母親的情形這時比先前更糟了。端着茶盤和蠟燭進來的皮果提一眼就看出了這點。如果屋裡光線稍稍好一點的話,貝西小姐也早就可以看出這點來了。

皮果提連忙把我母親弄上樓,並馬上打發她的侄兒漢姆·皮果提去請護士和醫生。這些天來,漢姆神不知鬼不覺地住在我家,就是為了在這種緊急狀況下可以送信請人,不過我母親不知道罷了。

這支聯合大軍的成員一到就大吃一驚,因為他們沒料到會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怪怪地坐在火爐前,帽子掛在左胳膊上,一個勁往自己耳朵裡塞棉花球。皮果提從沒聽說過我姨奶奶這人,而我母親也沒提起過她。她坐在客廳裡顯得分外神秘。她似乎裝了一口袋的珠寶商用的棉花球,並不住地往耳朵裡塞,但這一點無損于她那凜然的莊嚴。

醫生到樓上去過後又下來了。發現對面坐著這麼一位陌生女子,又推想可能會這麼一起待上幾個小時,醫生就——我猜想——努力表現得有禮貌並善交際。在他那個性別中,醫生可算是最舉止謙卑的了,在小人物中他也是最溫順隨和的。在屋裡進進出出時,他總側着身子走路,唯恐多占了地方。

他的腳步像《哈姆雷特》中那個鬼魂那麼輕柔,而且比其更慢。他的頭總是歪向一側,並總謙卑地貶低自己,或是謙卑地討好別人。如果說他從沒有對一條狗說過什麼無禮的話,那還不算什麼了什麼,他就是對瘋狗也不會說什麼厲害話的。他對瘋狗也只會和順地說一句,或說半句,或僅僅說幾個字,因為他說起話來就像他走路那樣慢。

他決不會對一條狗粗暴,他決不會對一條狗急躁,無論如何也不會。

齊力普先生溫和順從地看著我姨奶奶,頭歪向一邊向她微微鞠躬致意後,便指着他自己的左耳以示意說的是那些珠寶商的棉球道:

「局部炎症嗎,夫人?」

「什麼?」我姨奶奶把那些棉花一下子像拔一個塞子似地拔了出來。


  
齊力普先生被她這種粗暴嚇了一跳——他後來告訴我母親說——差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但他仍然溫和地重複說:

「局部炎症嗎,夫人?」

「廢話!」姨奶奶說罷又把耳朵塞上了。

齊力普先生這下再也不好幹什麼了,只得坐在那裡怯生生地看著她,而她則坐在那裡看著爐火。就這樣他們坐著,直到人們請醫生上樓去。醫生在樓上過了一刻鐘的樣子又下來了。

「怎麼樣?」我姨奶奶把靠近醫生那一側耳朵裡的棉花扯出來問道。

「嗯,夫人,」齊力普先生答道,「我們正……正慢慢進行呢,夫人。」

「呸……!」我姨奶奶發出這個表示蔑視的字眼時還加上一串純正的顫音。然後,她又把自己耳朵像先前那樣塞了起來。

的確——的確——齊力普先生後來告訴我母親說,他几乎要嚇得閉過氣了,從職業的觀點來看,几乎閉過去了。可他當時還是堅持坐在那裡,看著她,而她則坐在那裡看著爐火。就這樣,他們坐了近兩個鐘頭,直到人們又一次把醫生請上樓。離開客廳後不久,醫生又回來了。

「怎麼樣?」我姨奶奶把那側耳朵的棉花扯出來後問。

「嗯,夫人,」齊力普先生答道,「我們正……正慢慢進行着呢,夫人。」

「噓……!」我姨奶奶只發出這種聲音。這種無禮的待遇使齊力普先生覺得絶對忍受不了了。他後來說這簡直是存心讓他精神崩潰。在人們再來請他之前,他寧願坐在又黑又當着風口的樓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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