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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 6 / 112
史學論述類 / 章學誠 / 本書目錄
  

文史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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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神奇化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解《莊》書者,以謂天地自有變化,人則從而奇腐雲耳。事屢變而復初,文飾窮而反質,天下自然之理也。《尚書》圓而神,其於史也,可謂天之至矣。非其人不行,故折入左氏,而又合流於馬、班,蓋自劉知幾以還,莫不以謂書教中絶,史官不得衍其緒矣。又自《隋·經籍志》著錄,以紀傳為正史,編年為古史,歷代依之,遂分正附,莫不甲紀傳而乙編年。則馬、班之史,以支子而嗣《春秋》,荀悅、袁宏,且以左氏大宗,而降為旁庶矣。司馬《通鑒》病紀傳之分,而合之以編年。袁樞《紀事本末》又病《通鑒》之合,而分之以事類。按本末之為體也,因事命篇,不為常格;非深知古今大體,天下經綸,不能網羅隱括,無遺無濫。文省於紀傳,事豁於編年,決斷去取,體圓用神,斯真《尚書》之遺也。在袁氏初無其意,且其學亦未足與此,書亦不盡合於所稱。故歷代著錄諸家,次其書於雜史。自屬纂錄之家,便觀覽耳。但即其成法,沉思冥索,加以神明變化,則古史之原,隱然可見。書有作者甚淺,而觀者甚深,此類是也。故曰:神奇化臭腐,而臭腐復化為神奇,本一理耳。

夫史為記事之書。事萬變而不齊,史文屈曲而適如其事,則必因事命篇,不為常例所拘,而後能起訖自如,無一言之或遺而或溢也。此《尚書》之所以神明變化,不可方物。降而左氏之傳,已不免於以文徇例,理勢不得不然也。以上古神聖之製作,而責於晚近之史官,豈不懸絶歟!不知經不可學而能,意固可師而仿也。且《尚書》固有不可盡學者也,即《紀事本末》,不過纂錄小書,亦不盡取以為史法,而特以義有所近,不得以辭害意也。斟酌古今之史,而定文質之中,則師《尚書》之意,而以遷《史》義例,通左氏之裁製焉,所以救紀傳之極弊,非好為更張也。


  

紀傳雖創於史遷,然亦有所受也。觀於《太古年紀》、《夏殷春秋》《竹書紀年》,則本紀編年之例,自文字以來,即有之矣。《尚書》為史文之別具,如用左氏之例,而合於編年,即傳也。以《尚書》之義,為《春秋》之傳,則左氏不致以文徇例,而浮文之刊落者多矣。以《尚書》之義,為遷《史》之傳,則八書三十世家,不必分類,皆可仿左氏而統名曰傳。或考典章製作,或敘人事終始,或究一人之行,(即列傳本體。)或合同類之事,或錄一時之言,(訓誥之類。)或著一代之文,因事命篇,以緯本紀。則較之左氏翼經,可無局於年月後先之累;較之遷《史》之分列,可無歧出互見之煩。文省而事益加明,例簡而義益加精,豈非文質之適宜,古今之中道歟?至於人名事類,合於本末之中,難於稽檢,則別編為表,以經緯之;天象地形,輿服儀器,非可本末該之,且亦難以文字著者,別繪為圖,以表明之。蓋通《尚書》、《春秋》之本原,而拯馬《史》、班《書》之流弊,其道莫過於此。至於創立新裁,疏別條目,較古今之述作,定一書之規模,別具《圓通》之篇,此不具言。

邵氏晉涵云:「紀傳史裁,參仿袁樞,是貌同心異。以之上接《尚書》家言,是貌異心同。是篇所推,於六藝為支子,於史學為大宗;於前史為中流砥柱,於後學為蠶叢開山。」

○詩教上

周衰文弊,六藝道息,而諸子爭鳴。蓋至戰國而文章之變盡,至戰國而著述之事專,至戰國而後世之文體備;故論文於戰國,而升降盛衰之故可知也。戰國之文,奇邪錯出,而裂於道,人知之;其源皆出於六藝,人不知也。後世之文,其體皆備於戰國,人不知;其源多出於《詩》教,人愈不知也。知文體備於戰國,而始可與論後世之文。知諸家本於六藝,而後可與論戰國之文,知戰國多出於《詩》教,而後可與論六藝之文;可與論六藝之文,而後可與離文而見道;可與離文而見道,而後可與奉道而折諸家之文也。


  

戰國之文,其源皆出於六藝,何謂也?曰:道體無所不該,六藝足以盡之。諸子之為書,其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者,必有得於道體之一端,而後乃能恣肆其說,以成一家之言也。所謂一端者,無非六藝之所該,故推之而皆得其所本;非謂諸子果能服六藝之教,而出辭必衷於是也。《老子》說本陰陽,《莊》、《列》寓言假象,《易》教也。鄒衍侈言天地,關尹推衍五行,《書》教也。管、商法制,義存政典,《禮》教也。申、韓刑名,旨歸賞罰,《春秋》教也。其他楊、墨、尹文之言,蘇、張、孫、吳之術,辨其源委,挹其旨趣,九流之所分部,《七錄》之所敘論,皆於物曲人官,得其一致,而不自知為六典之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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