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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主詔塔出、李恆、呂師變等以步卒入嶺,從岸路,詔忙兀台、唆都、蒲壽庚、劉深等以舟師下海,從水路,以追二王。
李恆遣兵援贛州,而自將攻文天祥。天祥不意李恆猝至,乃引兵走,至方石嶺及之。鞏信與張日中拒戰,皆死,兵盡潰。天祥妻歐陽氏,男佛生、環及二女皆見執。趙時賞並肩輿在後,元人問為誰。時賞曰:「我姓文。」眾以為天祥,執之。天祥由是得挺身與長子道生及杜滸、鄒鳳乘騎逸去。遂奔循州,時賞被擒,大罵不屈而死。元唆都入興化,陳瓚閉門堅守。唆都臨城諭之,矢石雨下,唆都大怒,攻破城,獲瓚車裂之,屠其民,血流有聲。元劉深以舟師襲淺灣,帝舟遷于秀山。陳宜中逃之占城,遂不復,後死於暹羅。帝舟遷于井澳,颶風作,帝有疾。
元劉深來襲井澳,帝遷于謝女峽。都統凌震復廣州,帝遷于石岡州。夏四月,帝崩。在位二年,壽十一歲。帝弟帝昺即位於石岡州,太后楊氏同聽政,適用黃龍見海中,改元祥興,升石岡州為龍翔縣。楊太后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陸秀夫與張世傑共秉政。張世傑以石岡州不可居而崖山在海中,去潮、廣各四百餘里,兩山相對,勢頗寬廣。中有一港,其口如門,可以藏舟,世傑以為形勢之地,乃奉帝移駐焉。遣人入山伐木,造軍屋千間,行宮正殿曰「慈元」,楊太后居之,升廣州為祥龍府。時官民兵尚二十餘萬,多居于舟,資糧取辦于廣右諸郡。復招人匠,造舟楫,製器杖,民不能堪,始有離叛之志。有大星南流隕海中,小星千餘隨之,聲如雷,數刻乃已。
文天祥聞帝即位,乞入朝,不許,加少保,封信國公。會軍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子道生覆亡,家屬皆盡。天祥屯潮陽,鄒鳳、劉子俊皆集師會之。盜陳懿導、張宏范兵濟潮陽,天祥力不能支,帥其麾下走海豐。張宏正追之,天祥方飯王坡嶺,宏正兵突至,眾不及戰,皆頓首伏草莽。天祥倉惶出走,千戶王惟義執之,天祥吞腦子不死,鄒鳳自刎。劉子俊自詭為天祥,冀可免天祥。及執天祥至,各爭真偽。元人遂烹子俊,而執天祥至潮陽。見宏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宏范釋其縛,以客禮見之。天祥固請死,宏范不許,求族屬被俘者悉還之,處之舟中以自從。
張宏范由潮陽港乘舟入海,獲斥堠將,乃知帝所在。或謂張世傑目:「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之,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久在海中士卒離心,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遂結大舶千餘,作一字陣碇海中,貫以大索,四周起樓柵如城堞,奉帝居其間,為必死計,人皆危之。崖山兩門如對立,其北淺,舟不可進。元人由山東轉而南人大洋,與世傑之師相遇,薄之,且出騎兵斷宋師汲路。宋舟堅不能動。元人以舟載茅茨,沃以膏脂,乘風縱火焚之。宋艦皆涂泥,縛長木以拒火,舟不能焚,宏范無如之何。
宏范招世傑降,世傑不從。宏范乃以舟師據海口。宋師樵汲道絶,兵士大渴,乃下掬海水飲之,水咸,飲即嘔泄,兵士大困。
世傑師蘇劉義、方興等,旦夕大戰。宏范乃四分其軍,自將一軍,相去裡許,令曰:「聞吾樂作,乃戰。」令李恆乘早潮退,先攻其北。世傑以誰兵,殊死戰。至午潮上,元中軍樂作,宋兵因而少懈。宏范以舟攻其南,四路併進。世傑前後受敵,兵士皆疲,不能復戰。俄有一舟檣旗仆,諸舟檣旗皆仆。世傑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軍,諸軍大潰。元師薄宋中軍,會日暮,風雨昏霧,咫尺不可辨,世傑乃與蘇劉義斷維,以十六舟奪港而去。陸秀未走帝舟,帝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乃先驅其妻子入海,即負帝同溺。在位二年,壽九歲。後宮諸臣從死者甚眾。余舟尚八百,盡為元人所得。越七日,屍浮海上者十餘萬人,因得帝屍及詔書之寶。
張世傑復還崖山收兵,遇楊太后,欲奉以求趙氏後而復立之。楊太后始聞帝崩,撫膺大慟曰:「我忍死間關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便赴海死,世傑葬之海濱。世傑將趨安南,至平章山下,遇颶風大作,舟人欲犧舟向岸,世傑曰:「無以為也,為我取瓣香來。」至則仰天呼曰:「我為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君,今又亡,我未死者,遮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天若不欲我復存趙氏,則大風覆我舟。」舟遂覆,張世傑溺死焉。宋亡。
右南宋起高宗丁未,終帝昺己卯,凡九主,共一百五十三年。
二宋通計十八主,通共三百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