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讀《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為書。或曰晏子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後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墨好儉,晏子以儉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為己術者。
且其旨多尚同、兼愛非樂、節用、非厚葬久喪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問棗及古冶子等,尤怪誕。又往往言墨子聞其道而稱之,此甚顯白者。
自劉向、歆、班彪、固父子,皆錄之儒家中。甚矣,數子之不詳也!蓋非齊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則其言不若是。後之錄諸子書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為墨也,為是書者,墨之道也。
○辯《亢倉子》
太史公為《莊周列傳》,稱其為書《畏累》、《亢桑子》,皆空言無事實。今世有《亢桑子》書,其首篇出《莊子》,而益以庸言。蓋周所云者尚不能有事實,又況取其語而益之者,其為空言尤也。劉向、班固錄書無《亢倉子》,而今之為術者,乃始為之傳注,以教於世,不亦惑乎!
○辯《冠子》
余讀賈誼《賦》,嘉其辭,而學者以為盡出《冠子》,余往來京師,求《冠子》,無所見;至長沙,始得其書,讀之,盡鄙淺言也,唯誼所引用為美,余無可者。吾意好事者偽為其書,反用《賦》以文飾之,非誼有所取之,決也。太史公《伯夷列傳》稱賈子曰:「貪夫殉財,烈士殉名,誇者死權。」不稱《冠子》。
遷號為博極群書,假令當時有其書,遷豈不見耶?假令真有《冠子》書,亦必不取《賦》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耶?曰:不類。•
●卷五古聖賢碑
○箕子碑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難,二曰法授聖,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實具茲道,以立於世。故孔子述六經之旨,尤慇勤焉。當紂之時,大道悖亂,天威之動不能戒,聖人之言無所用。
進死以並命,誠仁矣,無益吾祀故不為;委身以存祀,誠仁矣,與亡吾國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與之俯仰,晦是謨范,辱於囚奴,昏而無邪,ㄨ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難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為聖師,周人得以序彞倫而立大典。故在《書》曰「以箕子歸,作《洪範》」,法授聖也。
及封朝鮮,推道訓俗,惟德無陋,惟人無遠,用廣殷祀,俾夷為華,化及民也。率是大道,于厥躬,天地變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歟?於!當其周時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紂惡未稔而自斃,武庚念亂以圖存,國無其人,誰與興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則先生隱忍而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廟汲郡,歲時致祀。嘉先生獨列于《易》象,作是頌云:
蒙難以正,授聖以謨。宗祀用繁。夷民其蘇。憲憲大人,顯晦不渝。
聖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為奴。沖讓居禮,不盈稱孤。高而無危,卑不可逾。
非死非去,有懷故都。時詘而伸,卒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
古闕頌辭,繼在後儒。
○道州文宣王廟碑
謹案某年月日,儒師河東薛公伯高,由尚書刑部郎中為道州。明年二月丁亥,公用牲幣祭于先聖文宣王之廟。夜漏未盡三刻,公玄冕以入,就位於庭,惕焉深惟。夫子之祀,爰自京師太學,遍于州邑,遐闊僻陋,咸用斯時致奠展誠。
宿燎設懸,樽俎章,粲穆布列,周天之下。嗚呼!夫子之道閎肆尊顯,二帝三王其無以侔大也。然其堂庭庳陋。椽棟毀墜,曾不及浮圖外說,克壯厥居。
水潦仍至,歲加蕩沃。公蹙然不寧,若罔獲承。既祭而出,登墉以望,爰得美地,豐衍端夷。水環以流,有■A
14宮之制。
是日樹表列位,由禮考宜,然後節用以制貨財,乘時以僦功役,踰年而克有成。廟舍峻整,階序廓大。講肄之位,師儒之室。立廩以周食,圃畦以毓蔬。
權其子母,贏且不竭。由是邑裡之秀民,感道懷和,更來門下,咸願服儒衣冠,由公訓程。公攝衣登席,親釋經旨,丕諭本統。父慶其子,長勵其幼,化用興行,人無諍訟。
公又曰:夫子稱門弟子顏回為庶幾,其後從于陳、蔡,亦各有號。言出一時,非盡其徒也。于後失厥所謂,妄異科第,坐祀十人以為哲,豈夫子志哉?余案《月令》則曰:釋奠于先聖先師,國之故也。乃立夫子像,配以顏氏。
籩豆既嘉,笙鏞既成,九年八月丁未。公祭于新廟。退考疑義,合以燕饗,萬民翼翼,觀禮識古。於是《春秋》師晉陵蔣堅、《易》師沙門凝辯、助教某、學生某等來告,願刻金石,明夫子之道及公之勤。
惟夫子極于化初,冥於道先,群儒咸稱,六籍具存。苟贊其道,若譽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非愚則惑,不可犯也。惟公探夫子之志,考有國之制,光施彞典。革正道本,俾是荒服,移為闕裡。
在周則魯侯申能修■A
14宮,《詩》有其歌;在漢蜀守文翁能首儒學,史有其贊。今公法古之大,同於魯;化人之難,侔于蜀。盍銘茲德,以告于史氏而刊之茲碑。銘曰:
荊楚之陽,厥服惟荒。民鮮由仁,帝降其良。振振薛公,惟德之造。亦金節,來蒞于道。
師儒感會,嘉有攸告。吉日丁亥,獻於■A
14宮。庭燎伊煌,有煥其容。公升于位,心莫不恭。
爰念聖祀,遍于海邦。服冕陳器,州邑攸同。感忻以欷,思報聖功。卜遷于嘉,惟吉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