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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集 - 37 /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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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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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誠率是道,相天下君。交暢旁達,施及無垠。於!四海所以不理,有君無臣。誰其嗣之,我思古人。

釋言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詔拜國子博士,始進見今相國鄭公。公賜之坐,且曰:「吾見子某詩,吾時在翰林,職親而地禁,不敢相聞。今為我寫子詩書為一通以來。」愈再拜謝,退錄詩書若干篇,擇日時以獻。

于後之數月,有來謂愈者曰:「子獻相國詩書乎?」曰:「然。」曰:「有為讒于相國之座者曰:韓愈曰:『相國征余文,余不敢匿,相國豈知我哉!』子其慎之。」愈應之曰:「愈為御史,得罪德宗朝,同遷于南者凡三人,獨愈為先收用,相國之賜大矣。百官之進見相國者,或立語以退,而愈辱賜坐語,相國之禮過矣。

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欲以其業徹相國左右者多矣,皆憚而莫之敢,獨愈辱先索,相國之知至矣。賜之大,禮之過,知之至,是三者于敵以下受之,宜以何報?況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適于用之謂才,堪其事之謂力,愈于二者,雖日勉焉而不近。束帶執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見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於言乎!夫敖雖凶德,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親鮮少,無扳聯之勢于今;不善交人,無相先相死之友于朝;無宿資蓄貨以釣聲勢。

弱於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乘機抵以要權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喪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罵詈者,則有之矣。而愈,人知其無是疾也,雖有讒者百人,相國將不信之矣,愈何懼而慎歟?」

既累月,又有來謂愈曰:「有讒子于翰林舍人李公與裴公者,子其慎歟!」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訪焉,以為政于天下,而階太平之治。居則與天子為心膂,出則與天子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其孰不願忠而望賜?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風而妄罵,不當有如讒者之說也。雖有讒者百人,二公將不信之矣。

愈何懼而慎?」

既以語應客,夜歸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曾參殺人,讒者之效也。《詩》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傷于讒,疾而甚之之辭也。又曰:「亂之初生,僭始既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始疑而終信之之謂也。

孔子曰:「遠佞人。」夫佞人不能遠,則有時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禍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聽者庸也;曾參殺人,以愛惑聰也;《巷伯》之傷,亂世是逢也。今三賢方與天子謀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階太平之治,聽聰而視明,公正而敦大;夫聰明則聽視不惑,公正則不邇讒邪,敦大則有以容而思。

彼讒人者,孰敢進而為讒哉?雖進而為之,亦莫之聽矣,我何懼而慎?

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謂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謗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後之謗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處,而會言若及愈,必曰:『韓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將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讒言果不行。

愛直贈李君房別

左右前後皆正人也,欲其身之不正,烏可得邪?吾觀李生在南陽公之側,有所不知,知之未嘗不為之思;有所不疑,疑之未嘗不為之言。勇不動于氣,義不陳乎色。南陽公舉措施為不失其宜。天下之所窺觀稱道洋洋者,抑亦左右前後有其人乎?凡在此趨公之庭,議公之事者,吾既從而游矣。

言而公信之者,謀而公從之者,四方之人,則既聞而知之矣。李生,南陽公之甥也。人不知者,將曰:「李生之托婚于貴富之家,將以充其所求而止耳。」故吾樂為天下道其為人焉,今之從事于彼也,吾為南陽公愛之。


  
又未知人之舉李生於彼者何辭,彼之所以待李生者何道。舉不失辭,待不失道,雖失之此足愛惜,而得之彼為歡忻,于李生道猶若也。舉之不以吾所稱,待之不以吾所期,李生之言,不可出諸其口矣,吾重為天下惜之。

張中丞傳後敘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與吳郡張籍閲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巡傳》。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遠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

遠雖材若不及巡者,開門納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巡死先後異耳。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巡死而遠就虜,疑畏死而辭服于賊。遠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遠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眾,必以其言為信。

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處矣。遠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壞其徒俱死,獨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遠之賢而為之邪?

說者又謂遠與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遠所分始。以此詬遠,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人之將死,其臟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絶之,其絶必有處。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於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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