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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朝雅樂,即用王樸所制《周樂》。太祖時,和峴以為聲高,遂下其一律。然至今言樂者,猶以為高,雲今黃鐘乃古夾鐘也。景中,李照作新樂,又下其聲。太常歌工以其太濁,歌不成聲,當鑄鐘時,乃私賂鑄匠,使減其銅齊而聲稍清,歌乃協而成聲。而照竟不知。以此知審音作樂之難也。照每謂人曰:「聲高則急促,下則舒緩,吾樂之作,久而可使人心感之皆舒和,而人物之生亦當豐大。」王侍讀洙身尤短小,常戲之曰:「君樂之成,能使我長乎?」聞者以為笑。而樂成,竟不用。
鄧州花蠟燭名著天下,雖京師不能造,相傳雲是寇萊公燭法。公嘗知鄧州,而自少年富貴,不點油燈,尤好夜宴劇飲,雖寢室亦燃燭達旦。每罷官去後,人至官舍,見廁溷間燭淚在地,往往成堆。杜祁公為人清儉,在官未嘗燃官燭,油燈一炷,熒然欲滅,與客相對清談而已。二公皆為名臣,而奢儉不同如此。然祁公壽考終吉,萊公晚有南遷之禍,遂歿不返。雖其不幸,亦可以為戒也。
故事:學士在內中,院吏朱衣雙引。太祖朝,李為學士。太宗在南衙,朱衣一人前引而已,亦去其一人。至今如此。
往時,學士入札子,不著姓,但云學士臣某。先朝盛度、丁度併為學士,遂著姓以別之。其後遂皆著姓。
晏元獻公以文章名譽,少年居富貴,性豪俊,所至延賓客,一時名士多出其門。罷樞密副使,為南京留守,時年三十八。幕下王琪、張亢,最為上客。亢體肥大,琪目為牛;琪瘦骨立,亢目為猴。二人以此自相譏誚,琪嘗嘲亢曰「張亢觸牆成八字」,亢應聲曰「王琪望月叫三聲」。一坐為之大笑。
楊文公常戒其門人,為文宜避俗語。既而公因作表雲「伏惟陛下德邁九皇」,門人鄭戩遽請于公曰:「未審何時得賣生菜?」於是公為之大笑而易之。
夏英公竦父官于河北,景德中,契丹犯河北,遂歿于陣。後公為舍人,丁母憂。起複,奉使契丹,公辭不行,其表云:「父歿王事,身丁母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夷樂之聲?」當時以為四六偶對,最為精絶。
孫何、孫僅俱以能文馳名一時。僅為陝西轉運使,作《驪山》詩二篇,其後篇有云:「秦帝墓成陳勝起,明皇宮就祿山來。」時方建玉清昭應宮,有惡僅者,欲中傷之,因錄其詩以進。真宗讀前篇雲「朱衣吏引上驪山」,遽曰:「僅小器也,此何足誇?」遂棄不讀,而「陳勝」、「祿山」之語卒得不聞。人以為幸也。
楊大年每欲作文,則與門人賓客飲、博、投壺、弈棋,語笑喧嘩,而不妨構思。以小方紙細書,揮翰如飛,文不加點,每盈一幅則命門人傳錄,門人疲于應命,頃刻之際,成數千言,真一代之文豪也。
楊大年為學士時,草《答契丹書》雲「鄰壤交歡」,進草既入,真宗自注其側雲「虧壤、鼠壤、糞壤」。大年遽改為「鄰境」。明旦,引唐故事:學士作文書有所改,為不稱職,當罷。因亟求解職。真宗語宰相曰:「楊億不通商量,真有氣性。」
太常所用王樸樂,編鐘皆不圓而側垂,自李照、胡瑗之徒皆以為非。及照作新樂,將鑄編鐘,給銅于鑄瀉務,得古編鐘一枚,工人不敢銷毀,遂藏於太常。鍾不知何代所作,其銘曰:「粵朕皇祖寶鐘。粵斯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叩其聲,與王樸「夷則清聲」合,而其形不圓而側垂,正與樸鐘同,然後知樸博古好學不為無據也。其後胡瑗改鑄編鐘,遂圓其形而下垂,叩之掩鬱而不揚,其鐘又長甬而震掉,其聲不和。著作佐郎劉羲叟竊謂人曰:「此與周景王無射鐘無異,必有眩惑之疾。」未幾,仁宗得疾,人以羲叟之言驗矣。其樂亦尋廢。
自太宗崇獎儒學,驟擢高科,至輔弼者多矣。蓋太平興國二年至天聖八年二十三榜,由呂文穆公蒙正而下,大用二十七人,而三人並登兩府,惟天聖五年一榜而已。是歲王文安公堯臣第一,今昭文相公韓仆射琦、西廳參政趙侍郎概第二、第三人也。予忝與二公同府,每見語此,以為科場盛事。自景元年已後,至今治平三年,三十餘年十二榜,五人已上未有一人登兩府者,亦可怪也。
●卷一二七·歸田錄卷二〈九射格附〉
真宗朝,歲歲嘗花釣魚,群臣應制。嘗一歲臨池久之,而禦釣不食。時丁晉公謂應制,詩云:「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真宗稱賞,群臣皆自以為不及也。
趙元昊二子,長曰佞令受,次曰諒祚。諒祚之母,尼也,有色而寵。佞令受母子怨望。而諒祚母之兄曰沒藏訛ζ者,亦黠虜也,因教佞令受以弒逆之謀。元昊已見殺,訛ζ遂以弒逆之罪誅佞令受子母。而諒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訛ζ遂專夏國之政。其後諒祚稍長,卒殺訛ζ,滅其族。元昊為西鄙患者十餘年,國家困天下之力,有事于一方,而敗軍殺將,不可勝數,然未嘗少挫其鋒。及其困于女色,禍生父子之間,以亡其身。此自古賢智之君或不能免,況夷狄乎。訛ζ教人之子殺其父以為己利,而卒亦滅族,皆理之然也。
晏元獻公喜評詩,嘗曰:「『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未見富貴語,不如『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此善言富貴者也。」人皆以為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