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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正公曾為人方正持重,在中書最為賢相,嘗謂大臣執政不當收恩避怨。公嘗語尹師魯曰:「恩欲歸己,怨使誰當?」聞者歎服,以為名言。
李文靖公沆為相沉正厚重,有大臣體,嘗曰:「吾為相,無他能,唯不改朝廷法制,用此以報國。」士大夫初聞此言,以謂不切於事。及其後當國者,或不思事體,或收恩取譽,屢更祖宗舊制,遂至官兵冗濫,不可勝紀,而用度無節,財用匱乏,公私困弊。推跡其事,皆因執政不能遵守舊規,妄有更改所致。至此,始知公言簡而得其要,由是服其識慮之精。
陶尚書谷為學士,嘗晚召對。太祖禦便殿,陶至,望見上,將前而復卻者數四,左右催宣甚急,谷終徬徨不進。太祖笑曰「此措大索事分」,顧左右取袍帶來,上已束帶,谷遽趨入。
薛簡肅公知開封府,時明參政鎬為府曹官,簡肅待之甚厚,直以公輔期之。其後,公守秦益,常闢以自隨,優禮特異。有問于公,何以知其必貴者?公曰:「其為人端肅,其言簡而理盡。凡人簡重則尊嚴,此貴臣相也。」其後,果至參知政事以卒。時皆服公知人。
臘茶出於劍、建,草茶盛于兩浙。兩浙之品,日注為第一。自景已後,洪州雙井白芽漸盛,近歲作尤精,囊以紅紗,不過一二兩,以常茶十數斤養之,用闢暑濕之氣,其品遠出日註上,遂為草茶第一。
仁宗退朝,常命侍臣講讀於邇英閣。賈侍中昌朝時為侍講,講《春秋左氏傳》,每至諸侯淫亂事,則略而不說。上問其故,賈以實對。上曰:「六經載此,所以為後王鑒戒,何必諱?」
丁晉公自保信軍節度使知江寧府,召為參知政事。中書以丁節度使,召學士草麻。時盛文肅為學士,以為參知政事合用舍人草制,遂以制除。丁甚恨之。
寇忠愍之貶,所素厚者九人,自盛文肅已下,皆坐斥逐。而楊大年與寇公尤善,丁晉公憐其才,曲保全之。議者謂丁所貶朝士甚多,獨于大年能全之,大臣愛才,一節可稱也。
太祖時,以李漢超為關南巡檢,使捍北虜,與兵三千而已。然其齊州賦稅最多,乃以為齊州防禦使,悉與一州之賦,俾之養士。而漢超武人,所為多不法,久之,關南百姓詣闕,訟漢超貸民錢不還,及掠其女以為妾。太祖召百姓入見便殿,賜以酒食,慰勞之,徐問曰:「自漢超在關南,契丹入寇者幾?」百姓曰:「無也。」太祖曰:「往時契丹入寇,邊將不能禦,河北之民歲遭劫虜,汝于此時能保全其資財婦女乎?今漢超所取,孰與契丹之多?」又問訟女者曰:「汝家幾女,所嫁何人?」百姓具以對。太祖曰:「然則所嫁皆村夫也。若漢超者,吾之貴臣也,以愛汝女則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與其嫁村夫,孰若處漢超家富貴?」於是百姓皆感悅而去。太祖使人語漢超曰:「汝須錢,何不告我而取於民乎?」乃賜以銀數百兩,曰:「汝自還之,使其感汝也。」漢超感泣,誓以死報。
仁宗萬幾之暇,無所玩好,惟親翰墨,而飛白尤為神妙。凡飛白,以點畫象物形,而點最難工。至和中,有書待詔李唐卿撰飛白三百點以進,自謂窮盡物象。上亦頗佳之,乃特為「清淨」二字以賜之,其六點尤為奇絶,又出三百點外。
仁宗聖性恭儉,至和二年春,不豫。兩府大臣日至寢閣問聖體,見上器服簡質,用素漆唾壺盂子,素磁盞進藥,禦榻上衾褥皆黃糹,色已故暗,宮人遽取新衾覆其上,亦黃糹也,然外人無知者,惟兩府侍疾,因見之耳。
陳康肅公堯咨善射,當世無雙,公亦以此自矜。嘗射于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無他,但手熟爾。」康肅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濕,因曰:「我亦無他,惟手熟爾。」康肅笑而遣之。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
至和初,陳恭公罷相,而並用文、富二公,〈彥博、弼。〉正衙宣麻之際,上遣小黃門密於百官班中,聽其論議。而二公久有人望,一旦復用,朝士往往相賀。黃門具奏,上大悅。余時為學士,後數日,奏事垂拱殿。上問新除彥博等外議如何,余以朝士相賀為對。上曰:「自古人君用人,或以夢卜。苟不知人,當從人望,夢卜豈足憑邪?」故余作文公批答云:「永惟商、周之所記,至以夢卜而求賢,孰若用縉紳之公言,從中外之人望者?」具述上語也。
王元之任翰林,嘗草夏州李繼遷制,繼遷送潤筆物,數倍于常。然用啟頭書送,拒而不納,蓋惜事體也。近時舍人院草制,有送潤筆物稍後時者,必遣院子詣門催索,而當送者往往不送。相承既久,今索者、送者,皆恬然不以為怪也。
內中舊有玉石三清真像,初在真游殿,既而大內火,遂遷于玉清昭應宮。已而玉清又大火,又遷于洞真。洞真又火,又遷于上清。上清又火,皆焚蕩無孑遺,遂遷于景靈。而宮司、道官相與惶恐上言:「真像所至輒火,景靈必不免,願遷他所。」遂遷于集禧宮迎祥池水心殿,而都人謂之行火真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