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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叫道:「玉儂救我!」那女郎發起怒來,將他一推,狠狠的罵了一句,道:「世間有此措大,令人氣忿欲死!」子玉見兩船相併,便從船艙裡跨了過去。一見琴言,喜不可言,但仔細看他,果然是淚眼將枯,面黃於蠟,見了子玉,惟有掩面悲啼,子玉便覺心如刀割。琴言說道:「誰叫你老遠的來,怎麼忘了我的話?我是叫你不要來的,你看這一派長江,太太心上不惦記你麼?適或受了些驚險,叫我如何當得起?」便嗚嗚的哭起來。子玉好不傷心,極意寬慰。琴言道:「我今和了你的詞。」即取出來給與子玉。子玉接了過來一看,不見有什麼詞,就是從前到華府去時寄他那塊帕子,唯覺血淚斑斑可數。子玉此時心中如萬箭攢心,停了一會,問道:「為何你一人在此,你那義父道翁先生呢,那裡去了?」琴言道:「你問我那義父麼?」嘆了一聲,又淚如雨下,停了半晌說道:「我也為要見你一面。不然,這個地方就是我葬身之地了。」子玉不解所言,尚要問他,只聽得後船艙有人出來,不見猶可,一見嚇得魂不附體。原來不是別人,是他父親梅學士,滿面怒容,見了他大喝道:「無恥的東西,在家作得好事,如今又背了你母親跑出來,這還了得?」子玉這一唬,口中不覺「哎呀!」一聲,要想往那個船上躲時,一腳踏了空,「撲通」的一響,落在江裡。
將身一掙,出了一聲冷汗,原來是個夢境。只聽得蟲聲唧唧,月照紗窗,倚枕自思,唯有黯然神傷而已。
明日,子云處送了琴言的和詞來,子玉看了,一慟欲絶。
過了半天,將這信與這詞足足念了有百餘遍,又喜琴言學問大進,竟成了名作,便縫了一個古錦囊,置了此詞,佩在身上。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才子詞科登翰苑佳人繡閣論唐詩
話說子玉得了琴言和詞之後,悲楚了好幾日。又想起那個夢,見琴言十分憔悴,不知是何吉凶,只是鬱悶不解,終日精神渙散,涕淚沾巾。
一日,梅學士的家書回來,與顏夫人說在任上很好,也取了多少真才實學的士子。現今有個進士,保薦博學宏詞進京,托他帶了三千金回來。說子玉年已十九,可以完婚,若要等我任滿回來,要到明年冬天,適或又有調動。更覺遲了。況王質夫又系至親至好,一切可托仲清料理,不豐不儉,叫顏夫辦了這件親事。又與子玉一個諭帖,說近日寄來詩文頗有些進境。
今秋有宏詞之試,你要自己明白,如可以自信去得,即求人保薦。如果不能自信,也不必好此虛名。顏夫人問子玉道:「你父親問你信得過再去,信不過就不用去,你是怎樣?」子玉道:「自信呢,也拿不穩必定可齲但如我這樣的也多,就考不上,也沒有什麼不是處。」顏夫人請文輝來商量,將家信與他看了。文輝道:「方纔親家與我的信,也是這些話。我去年就來問過的,我那裡是早已預備停妥,不論遲早,總在八九兩月之內罷。至于考是必要去的,這有什麼自信不自信,這事也在我,表妹不必費心。劍潭、恂哥也都要去的,一同求人保薦就是了。」顏夫人道:「至于子玉的姻事,妹子實在不在行,也沒有一個料理的人。總求表兄事事說明,應該怎樣,我們這裡就遵着辦,倒不要含糊才好。」文輝道:“這事也沒有一定的 辦法。我們這樣局面,太省也省不來,外面的排場是必要的。
劍潭倒還明白,表妹一切吩咐他就是了。”坐一坐,別了顏夫人回去,將子玉、仲清、王恂託了劉尚書保了。
考期三日前就忙亂起來,各士子投印結,買捲子,海內文人紛紛擁擠,自致仕先達以及布衣,共有七八百人。子云託人保了次賢,次賢忽然的抱病起來,不能赴考,子云甚為太息。
初九日派了幾位閲卷大臣,蘇候又做了總裁,華公子派了搜撿官,徐子云派了收卷官,劉文澤派了彌封官,張仲雨派了巡羅官。初十日一早入場,首試題目是《擬漢詔》、《擬唐疏》、《五經條解》、《五代南北朝年號考》、《治河策》、《問酌六科則例》《增損鹽法利弊》、《正本清源論》八題。二試是《大禮賦》、《大樂賦》、《大‧L賦》。三試《擬杜少陵北征詩》、《韓昌黎南山詩》,皆依元韻。這三場子玉甚是得意,第一試共有八百人,就貼去了五百,第二場止三百名了,第三場出榜時,只取了六十名。王恂已被落,高品取在四十九,仲清取在二十七,子玉取在第二。另期殿試,子玉文星照命,也占鰲頭,共取了三十二名。仲清、高品才高運蹇,皆被落。此科最年輕者就是子玉一人,授了編修之職,顏夫人好不喜歡。正是身經三試,壓倒群英,比中狀元難得多了。子玉見仲清、高品、王恂等落第,心甚不安,並不以此自得,反謙謹了許多。拜了保薦老師劉尚書,是熟極的,及謁閲卷老師,蘇侯見了子玉,就想起子云之言,真是吉星鸞鳳,喜不可言。王文輝與陸夫人心中半喜半悶,喜的是子玉考中,悶的是王恂、仲清不中,但接着要辦女兒的喜事,也就喜多悶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