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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稱賀已畢,道生又謝了子云,便說道:「弟是狐苦一身,並無家小,既承諸公雅愛作成,認為父子。但我比不得那有子嗣的人,單只掛個名兒。我既認了他,自就與親生的一樣,要教訓他,並且要隨着我去,不知他心上何如?」子云聽了,略一躊躇,即問琴言道:「這事要你自己作主意,旁人難以應答的。」琴言道:「這個自然,我又沒有父母,豈有不追隨的道理?」子云讚了一聲「好」。子玉聽到此,未免有些傷悲,然也無可奈何,況從此琴言入了正路,故也喜多悲少。在琴言徹底一想,非但不悲,而且極樂。道生便叫過琴言來,說道:「從今以後,須要改去本來面目,也不應常到外邊,在我寓裡讀書習字。出京日期也近了,你的名姓是都要改的,如今就依我的姓,改名為勤先,留你一個琴字在內,號就是琴仙。」眾人都說:「改得甚好。」琴言府首聽訓。子云與子玉見了這個光景,頗覺淒然,以後就要另樣相待,正是從此「蕭郎是路人」了。
子云便請入席。第一席是道生、子玉、吉甫、王鬍子、琴言,二席是仲清、文澤、王恂、子云、次賢,九個名旦分為兩桌,各自敘齒坐了三、四兩席。琴言坐在下手,拘拘謹謹,也不舉箸,甚覺可憐。倒是道生體恤他,道:「凡遇熱閙場中,當言的即言,也不必過于拘謹,但存着個後輩的分寸就是了。」
道生喝了幾杯酒,便與子玉、吉甫、王鬍子談些閒話。王鬍子道:「屈老先生,晚生這個請仙的本事如何?你說我是賺人麼?」道生笑道:「今日之事卻真稀奇,若不是我親眼見的,親手寫的,憑誰告訴我,我也不信。」又道:「胡兄,你往常請仙,也有這麼靈異麼?」鬍子道:「今年過揚州時,在一個鹽商家扶乩,請的什麼楊少師,寫了一長篇,把他家閨門裡的事都寫出來了,嚇得那主人家磕頭如搗蒜的哀求,方纔沒有寫完。第二次就要算今日了。往常請時,卻沒有這麼靈異。」子云笑道:「今日說我們的詩中,也有兩句說著隱情,不過謔而未虐。」蕙芳咳嗽一聲,惹得各席都笑了。道生也笑道:「我也略猜着此,但不知是怎樣個始末,何妨與我說明?」子云道:「我要說,又怕有人不依,我不說罷。」鬰林對漱芳說道:「起初乩動的時候,我總當着你的手動,我想把我的手不動,教你寫不成。後來,不由得我的手也跟着動起來了。」漱芳道:「可不是,我先也打量是你作詭,及至寫了一句詩,我還疑感是作出來的,後來才知不是了。」春喜道:「我們扶的時候手要不動,那乩自己就會跳起來,比你們頭一回還動得快。」
琪官道:「這神仙也不知怎麼來的,就這樣快,就像在這園子裡一樣,真是心動神知了。」蘭保道:「那杜蘭仙與玉儂同姓,所以關切得很,把他的前事都說出來了,總成了這件好事。」
寶珠道:「我們前生,就不知道是什麼人轉生的。吉甫說他也會請,我要看看,總未遇巧。」素蘭笑道:「你的前生不是說是個尼姑呢?」寶珠不覺得臉一紅,笑道:「你怎麼知道?」
素蘭道:「我聽見你自己說的。」寶珠笑道:「我竟忘記了。」
因遠遠的看著吉甫一笑,大家也不覺笑了。
道生來了一天,便要早回,對琴言道:「明日我着人來接你罷。」子云道:「先生何不搬來,那寓裡有甚好處?」道生 道:「這個最妙。我心上不好講,又要攪擾。我還要細細把你的園子逛一逛呢!」諸名士道:「若得道翁先生住在園裡,更有趣了。」次賢道:“前年園亭成後,一切佈置倒也罷了。只有一樣,各處的聯匾,都是草創時定的。後來改造起來,往往有些不合適了。且書字撰句,就是我們二人,並無第三人斟酌。
至今日看去,似覺草草。昨日我與度香商量,尚須添的添,換的換,非道翁及諸兄手筆不可。”仲清道:「我們究竟還沒有逛到。須盡一日之興,游到了,方可擬題。」子云道:「含萬樓下,我想刻一篇怡園序,要借重道翁。明日搬來,第一就要請教這篇序。」次賢笑道:「他還沒有搬進來,你倒先索房租了。」說得眾人大笑。道生約定明日即移過來,與琴言同祝以後琴言就改了姓屈,稱為屈勤先,人叫他號是琴仙,不叫琴言了,看官須自記明。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眾英才分題聯集錦老名士制序筆生花
話說屈道翁搬過怡園來,與琴仙就在海棠春圃住下。次賢向在梨花院,與海棠圃相近。道翁即有一番教導,琴仙從前唸過的書,一面溫理,一面與他講究些詩詞文藝,習學楷書。可喜琴仙天姿穎悟,過目成誦,而且鋭志攻書,把從前的憂悶倒也撇開。一連幾日,道翁見其職明可學,也甚歡喜。子云更為得意,吩咐園內家人都稱為屈大爺。約有半月以來,琴仙的文理已通了好些,字也寫好了,對對做詩也通順了。父子之間,十分親愛,竟是親生的一樣。那些相公們到園來,倒不好與他盤桓,到門口略一探望。琴仙也不肯曠功,足不出戶,道翁倒有時體貼他,叫他也到各處逛逛,可以開放心胸。琴仙雖答應了,也不出去,不是寫字,就是看書,把個瀟灑慣的屈道翁,反被他拘住,要時常的釋疑問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