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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珠念了幾遍熟了,唱了兩句,錯起板來。夫人道:「還不熟,你將工尺注在旁邊,倒是看著唱罷。」寶珠、愛珠將工尺寫了出來,果然一字字唱去,卻很對腔,聽得夫人、公子快樂非常。公子笑道:「這兩支曲子,倒定了我們的生旦了。你何不唱唱。這裡唱,外人斷乎聽不見的。」夫人笑道:「你見我幾時會唱?」公子道:「你真不會唱,何以其中的深微奧妙都知道,且人偶然唱錯了一板,你總聽得出來。」夫人笑道:「三天兩天的聽,難道還聽不熟麼?」公子道:「其實我也很熟,往往的不留心,錯了竟聽不出來,大約總是粗心之過。」
夫人道:「你何不唱唱?」公子道:「我一人唱也無趣。」夫人道:「叫寶珠和你唱。況『休負了金樽淺』這句是要合唱的。」
公子道:“不唱罷,明日我們多填幾闋,成了一套《賞花》。
叫他們扮作你我,串他一出,叫做《祭花》何如?”夫人道:「這倒沒趣味,串出來也像那《賞荷》一樣。不過那十珠丫頭,倒好扮些淨醜出來取笑,然而也覺俗了。」公子笑道:「若要扮醜腳的,只有花珠可以扮得。」花珠聽了,紅起臉來,扭轉頭,對著愛珠道:「還有愛珠也可扮得。」愛珠尚未開言,公子道:“愛珠是貼旦,畫珠是老旦,寶珠是正旦,蕊珠是小旦。
其餘扮生、淨、外、末,比八齡又強了。”夫人道:「這倒可以,只怕他們害羞,做不出來。」夫人一面說,一面看那桃花,映着夕陽,紅的更如霞如錦,白的成了粉色,又有些如金色一般,分外好看,看看天色也將晚了,便對公子道:「今日也可算盡興,我有些乏了,進去罷。」便站起來,公子也起身。華夫人帶了十珠等,將花蕊夫人的像與《桃花扇》,並他綉的《玉台新詠序》,都帶進去,公子也同了夫人緩緩而行。到古藤書屋,又進去略坐了一坐。到了猗香亭,山石路徑,險仄難行,群珠扶好了夫人,一步一步的走過。前面是一條青石荔支街,平正得很的,又過三四處樓台,便進內室。園裡這兩個老婆子收拾東西,雖有兩個小丫頭幫着他,一次也還拿不完。來時有六珠幫他拿些,如今只得央求珊枝、金齡、玉齡幫他拿了幾樣。
兩個老婆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刻工夫,才到裡面。
這邊華公子直送夫人到房內坐了,又將方纔填的詞看了一會,同吃了晚飯。忽又高興,到了洗紅軒,因想起琴言如何還不進來,像已過了假期了,即叫小丫頭去喚珊枝進來。小丫頭去了一會,同了珊枝上前。公子問道:「琴言是那天告假的?」
珊枝道:「正月二十四日。」公子道:「正月二十四日,今日 已是三月初二了。他告一個月假,怎麼過了七八在還不回來?」
珊枝不言語,停了一停,又說道:「想必有事,自然要完了事才進來。」公子道:「我想他也沒有什麼事,明日叫人出城找他,問他幾時進來。」珊枝答應了。
公子又問了些別的話,也就進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索養贍師娘勒價打茶圍幕友破財
話說琴言在怡園與子玉敘了幾日,頗覺十分暢滿。到長慶葬事過了,忙了兩三天,琴言辛苦了,身子有些不快起來,意欲安頓幾天,再進華府。一日早飯後,臥在房中,見他師娘進來,琴言連忙站起。師娘叫他坐了,說道:“從前你進華府,不知華公子怎樣對你師父講的,師父也沒有對我說過。他在時我諸事不管,如今是要我支持門戶了。我想我們一年總要三千弔錢才夠花消。你看那天福、天壽掙得出來嗎?你沒有進華府時,一月內極少也掙得二三百弔錢。如今你又不進班子,這錢自然要出在華府裡,想他們也不肯白使喚人。你與我講定了,一月給我多少錢,其餘你自己存下,將來可成家立業,過一輩子的日子。今雖少了你師父一個,其餘還是一樣,就算省儉些,大約二百弔錢一月總要的。你師父蘇州也沒有家,我又回不去,我不守住這個舊業做什麼呢?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有什麼路走?開門七件事,好不難。
還有那些人情使費,是免不了的。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人,你替我想想,叫我怎樣,不靠你靠誰?”琴言聽了,獃了一會,心中想道:“這倒是件難事。
當初我也不知怎樣,也不曉師父得過多少錢。就聽得他們說,師父每月進府來領一次,也不知多少。如今師父死了,他們只怕未必照舊了。若除了華府,又問誰去要錢?難道還可以問度香商量麼?不比在外,常可見面。此刻師娘要我一月定給 多少錢,這倒是件難事。況且公子近來待我又不如從前,這話怎好去問他?”想來想去,不得主意,答不出來。他師娘心上疑着華公子待琴言不知怎樣好,自然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二千就是二千。這幾天在琴言身上盤算,把個心想昏了。又恐琴言存着壞心,道是師父死了,便可撒開。所以長慶媳婦的心,想錢倒與長慶一樣,可稱良偶。便要緊擠住了琴言,做個靠山吃山、造水吃水的主意。見琴言不語,便生疑慮,又道:「你怎麼不說話?多少總要有個定數。」琴言道:“當日師父將我送進華府,原是避難,我實不知是怎樣講的。華府有錢給他,沒有錢給他,我也不知。且我進去之後,從沒有見着師父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