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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之,王中若知自己一腔忠心,能感少主母——年才二十——這一番調停斡旋,婉言勸夫收留之意,也就肝腦塗地,方可以言報稱。
有詩為讚:
哲哲小星傍月宮,蘭馨蕙馥送仙風;
分明一曲霓裳奏,惟有《葛覃》雅許同。
又有詩道小戶女兒牝鷄司晨之害:
聯姻莫使議村姑,四畏堂高挾丈夫。
海岳欣題獅子贊,也曾寫出吼聲無?
又有詩道冰梅婉轉從順之美,可稱賢媛:
竹影斜侵月照欞,喃喃細語入傾聽。
召南風化依然在,深閨綉幃一小星。
第三十六回 王中片言箴少主 夏鼎一諾賺同盟
卻說譚紹聞摟着興官兒睡到醒時,只聽得樓房南間一燈閃閃之下妻妾喁喁細語。堂樓門呀的一聲,爨婦已起來下廚房。
原來天已黎明。興官也哭起來。紹聞方欲叫時,兩個聽得哭聲一齊過來。冰梅把興官抱去吃乳。
紹聞穿衣坐在床上,慧娘遞茶一杯,紹聞接茶在手。回想昨夜慧娘所說的話,大是有理。兼且一片柔情款曲,感得心貼意肯,又添上自己一段平旦之氣,便端的要收王中。因向慧娘說道:「昨夜你說的收王中那話,叫我仔細想來,王中畢竟沒啥不好的意思,千萬為的是我。我如今一定要把他收留回來。」
慧娘道:「王中意思固然為著你,你也是千萬為著咱爹爹。但你既要留他,也要到樓上對咱娘說一聲。不得說要趕就趕,要留就留,顯得是咱們如今把家兒當了。」紹聞道:「你說的一發極是。」於是穿上鞋,徑上樓來。
看官,我想人生當年幼時節,父子兄弟直是一團天倫之樂,一經娶妻在室,朝夕卿噥,遂致父子亦分彼此,兄弟竟成仇讎。
所以說處家第一,以不聽婦言為先。看來內眷若果能如孔慧娘之賢,就是事事相商而行,亦是不妨的。總之勸丈夫孝敬父母,和睦兄弟的,這便是如孔慧娘之賢的。若是向丈夫說,「爹娘固是該侍奉的,也要與咱的兒女留個後手。弟兄們沒有百年不散的筵席,嫂嫂嬸嬸氣兒難受,我是整日抱屈的」,這便是離間骨肉的勾絞星。為丈夫的,須要把良心放在耳朵裡做個試金石,休叫那潑賤舌頭弄得自己於人倫上沒了座位。這是因譚紹聞今日善聽婦言,遂說此一段話頭。又有詩曰:
婦言到耳覺甘甜,骨肉參商此舌尖。
若是勸君為孝友,朝朝咨稟亦何嫌?
卻說紹聞到了堂樓,母親才起身兒。紹聞道:「娘起來了。」王氏道:「樊家說,你們一夜沒睡,臨明時兩窗還有明兒。」紹聞坐在床沿說道:「那是興官兒臨明哭了,他們起來哄他哩。」王氏道:「你要說什麼?」紹聞笑道:「娘,還把王中叫進來罷。」王氏道:「才趕出去,又叫進來,回寒倒冷的事情。就是叫他進來,再遲兩天兒,煞煞他兩口子性兒。」
正說間,慧娘、冰梅也到了。慧娘笑道:「娘起來了?」
冰梅道:「奶奶吃茶不吃?有熱茶。」王氏道:「昨夜吃了半盅酒,口也覺幹些,你就斟茶我吃。」慧娘道:「你與娘說啥哩。」紹聞道:「我想還把王中叫進來,娘說再遲兩天兒,煞煞他兩口性子。」慧娘笑道:「再遲兩天又怕住的生分了,一般是叫他進來,就叫他進來也罷。」王氏道:「您看該怎的就怎的,也沒啥大意思。只是‘是大不服攜,叫他陪情了,再叫他進來,好看些。」紹聞道:「王中本沒不是,何用叫他陪情?我如今就去叫他去。」一面說著,一面開了後門,便向衚衕中路南那所舊日放戲箱住皮匠的院子,來叫王中。這正是:
人心本自具天良,片語轉移內助強;
端的妻賢夫少禍,人間難覓此紅妝。
紹聞直向門首來喚王中。王中認得少主人聲音,急忙披衣靸鞋開了門。紹聞見了便道:「從前的話兒休提,都是我一向年輕,干的不是事。你如今還回咱家,我已改志了。把昨日我趕你兩口子出門的話,大家都忘了罷。」王中道:「相公改志,才不負大爺的苦心。我如何肯不回去。」紹聞又愧又喜,轉身而歸。又迴首道:「今早就在家吃飯,不用遲疑。」王中道:「相公吩咐的是。」
王中回房,將話學與趙大兒,督促大兒起身。趙大兒道:「你回去我不回去。人有臉樹有皮,前日趕出來,磕頭亂央不肯收下,今日得不的一聲兒,又回去了。不說在別人臉上不好看,叫人在廚房裡也難見老樊們。」王中道:「你說的也是人情。但大相公既能改志,且親自來叫,不回去是萬使不的哩。」
趙大兒道:「這小妮子與興官相公耍慣了,昨日去後門上尋興官相公去,門限子高,過不去,急的怪叫喊。奶奶見了,一聲兒沒言語,我抱回來了。你看不見,奶奶的意思,也嫌你性子太直,不會委曲奉承人。萬一進去再不各起來,再趕出來,一發不好看。」話猶未完,紹聞又至院中,道:「你大嬸子就知道大兒不肯驟然回去,又催我來叫你兩口子來。再不回去,你大嬸子與冰梅就齊來了。」趙大兒本是愛敬慧娘的,一聽此言,便道:「誰說不回去?俺如今正收拾哩。」紹聞向王中道:「你先跟我回去,叫他慢慢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