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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92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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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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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堂上喊了一聲,這姚皂役牽着,茅拔茹一步一個「青天老爺做主」叫上堂來。跪下,口中還不住哼道:「冤屈!冤屈!青天老爺做主。小的是外來的人呀!」荊縣尊笑道:「外來人就該打人麼?你就說你的冤屈。」茅拔茹往上爬了一步,說道:「小的叫做茅拔茹,是河北人。親戚家有一班戲,央小的領來老爺天境掙飯吃。家中有了緊事,小的要回去,經瘟神廟邪街有個夏鼎說合,連戲帶箱托與了蕭牆街譚紹聞照看。後來戲子回去,把箱就寄在譚家。隔了兩個年頭,小的親戚要他的戲箱,着小的來搬。不料譚紹聞心懷不良,把鎖扭開,戲衣盡行盜去。小的與他論理,他與夏鼎通同一氣,反說小的借他一百多銀子,要囮小的。保正是他一道街人家,硬說小的打了人,喊稟了老爺。老爺是清如水,明如鏡,萬人唸佛的。老爺試想,偷了人家東西,還說人家欠他銀子。再沒了出外人過的日子!這是戲箱失單,望青天老爺,與小的做主。」說罷如搗蒜般叩起頭來。荊堂尊叫接過失單,看了一遍,微笑一笑。問道:「那邊跪的人呢?」那唱淨的道:「小的姓臧,在他班裡收拾箱,學打旗,出門時伺候他。昨日小的並沒動手,也不知他們原情。」荊堂尊又笑了一笑,向茅拔茹道:「你這失單怎麼是目今字跡?這單上戲衣,可是你親手點驗,眼同過目,交與譚紹聞的麼?」茅拔茹道:「不是。彼時交他戲箱,是掌班的黃三。」

荊縣尊道:「你不曾親交,如何件數這樣清白?」茅拔茹道:「小的有原單,照着少了這些。」荊縣尊道:「拿來原單來驗。」


  

茅拔茹慌了,說道:「丟在下處。」荊縣尊隨即叫過一名快手,押着茅拔茹下處去取原單。一面又叫四名皂隷、四名壯丁,跟着一個刑房,去蕭牆街抬戲箱,當堂驗鎖。

各押的去,又叫譚紹聞上堂。譚紹聞臉上紅暈亂起,心裡小鹿直撞,高一步低一步上的堂來跪下。荊公仔細打量,原是一個美貌少年書生,因問道:「你為甚的叫那茅拔茹把戲箱寄到你家,還扭他的鎖呢?」這譚紹聞早已混身抽搐,唇齒齊顫,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荊縣尊道:「你慢慢的說,本縣是容人說話的。」譚紹聞忽的說出兩三句來,說道:「童生不肖,也還是個世家,祖上在靈寶做官,父親舉過孝廉,豈有偷人家衣裳的理?老爺只問夏鼎就是。」伏在地下,再也不抬頭,不張口,只是亂顫。荊公看在眼裡,把事兒已明到一半。就叫夏鼎上堂。

那個談皂役帶夏逢若上堂。荊縣尊上下打量,頭上帽子,身上衣服,腳下鞋襪,件件都是時樣小巧的,便暗點了點頭,心中說:「是了。」問道:「你就是那個夏鼎麼?」逢若道:「小的是夏鼎。」荊堂尊道:「茅拔茹寄放戲箱是你作合的麼?」

夏逢若道:「小的與譚紹聞是朋友。前年小的往譚宅去,碰上這茅家去拜這譚紹聞,第二天小的同譚紹聞回拜去——」荊縣尊接道:「這茅拔茹拜過你麼?」夏逢若道:「不曾。」荊縣尊道:「他不曾拜你,你如何回拜他呢?」夏逢若道:「是譚紹聞一定挎小的去。」荊縣尊道:「也罷。你再往下說。」夏逢若道:「小的同譚紹聞到店回拜,他說他胞叔死了,急緊要回去,就把戲撇與譚紹聞。天冷了,他還不回來。戲娃子害冷,借了譚紹聞一百四十九兩四錢八分銀子,買衣服——」荊縣尊接道:「如何分厘毫絲都記得這樣明白,想這買衣服,是你經手?」夏鼎不敢說謊,答應道:「原是小的經手。戲子走了,兩個筒,四個箱,寄在譚家。後來怎的扭鎖,小的不得知道。依小的想,譚紹聞斷不是偷戲衣的人。」荊縣尊道:「他肯拿出一百幾十兩銀做戲衣,他再不肯偷戲衣了,何用你說?你還該知道,他並不是敢留戲子在家的人,都是你撮弄的。」


  
夏鼎道:「是他各人本心情願,不與小的相干。」荊縣尊道:「你撮弄他供戲,是明犯了;你還至于引誘他賭博,閙土娼,是還沒犯的。」夏鼎道:「小的並不會賭博,如何能引誘別人?」

荊縣尊道:「你自己看你穿的那號衣服,戴的那樣帽子,那一種新鞋兒,自是一個不安靜的人。」夏鼎道:「小的是最安分的。」荊縣尊叫皂役道:「向夏鼎身上搜的一搜。」皂役走近身旁,搜了一條汗巾兒,上綁着銀挑牙、銀捏子一付,一個時樣繡花順袋兒,呈上公案。荊堂尊道:「叫門子,取出順袋兒東西。」門子往外一掏,骨碌碌滾出六個色子。荊堂尊叫門子遞與夏鼎,因問道:「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的?」夏鼎閉口無言。荊公笑道:「你還強口,你帶這東西為何呢?」夏鼎道:「小的是錯搐了別人的帶子。」荊堂尊道:「胡說!真臓俱在,本縣先問你一個暗攜賭具上公堂的罪。」把簽筒簽擲下四根,門役喝了一聲,皂役打人!”只見四個如狼似虎的皂役,上來扯翻,便撕褲子。夏鼎慌了,喊道:「老爺看一個面上罷,小的父親也作過官。」荊堂尊道:「也罷。免你褲子,賞你一領席;再加上一根簽,替令尊管教管教。」順手又抽出一根簽來,果然不去中衣,打了二十五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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