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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夏逢若前日與張繩祖分了紹聞的肥,正好引誘他漸入佳境,不料譚紹聞遠揚不至。這張繩祖因與夏逢若商量道:「譚家這宗好錢,不翻身,不撒賴,如何再不來了?」因想起招致紹聞法子,向紅玉奪了一條汗巾子,來誆紹聞重尋武陵,是勾引他再來賭的意思。從來開場窩賭之家,必養娼妓,必養打手,必養幫閒。娼妓是賭餌,幫閒是賭綫,打手是賭衛。所以膏梁子弟一入其囮,定然弄的個水盡鵝飛。然後照着這個衣鉢,也去擺佈別人。這張繩祖、夏逢若都是山下路上過來的人,今日生法譚紹聞,正是勾命鬼來尋替死鬼。饒你聰明伶俐,早把一根綫,拴在心蒂上,一扯便要順手牽來的。
這譚紹聞心中想去,百般打算,只是前日在母親面前說的過火,又在王中面前承許的斬釘截鐵。今日眼中看著汗巾,耳內聽個哭字,好生不安。因央夏逢若道:「你是千能百巧的人,替我想個法子。只去這一遭,安慰了紅玉,往後我就再不能去了。」逢若看見紹聞着了藥兒,因笑道:「這有何難。我先問你,你家那個勾絞星家人王中,在前院裡住,是在後院裡住呢?」紹聞道:「他在東院裡祝他如今也沒在家,前日往鄉裡去了。說得好幾天才能回來。」逢若道:「王中在家是一樣計策,王中不在家又是一樣計策。」因附耳向紹聞唧噥了幾句,遂拍手道:「你說如何罷。」紹聞點頭道:「卻也使得,只是久後必露馬腳。」逢若道:「咦!若要不露馬腳時,你只好好書房看書,斷乎沒一點馬腳。你心裡又想取樂,可管馬腳、馬蹄子哩。」紹聞道:「也罷。」逢若相別而去。
紹聞回家,到晚上點燈樓上看書。還沒定更天氣,只聽得後門上拍門大叫。紹聞去問了來人的話,回來到樓上說:「是我隆吉哥得了緊心疼,問咱家尋真橘紅,說是我爹在丹徒帶來的。」王氏道:「橘紅是什麼?」紹聞道:「橘紅是藥。咱家書櫃裡有,我去尋去。」因向書櫃中不知包了點子什麼片子,說:「尋着了。」王氏道:「你也跟的看看去,即速與我個回信兒。」紹問道:「街上夜緊,盤查也厲害。我明早去罷。」王氏道:「你快跟的去,明早回來也不妨。」紹聞得了母命,叫德喜兒收拾後門,便從衚衕口出來。只見黑影裡一個人迎着,悄悄說道:「出來了?」紹聞一看,正是夏逢若。說:「那叫門的人呢?」逢若道:「那是我一百錢覓的,他的事完了,自己走開。」
二人轉至大街往東正走,只見碗口大字一個燈籠,上面寫着「正堂」兩個字,有四五個人跟着,一位老爺騎着馬。紹聞嚇了一驚。逢若道:「怕啥哩!」一直往前撞去。只聽跟隨人役大聲喝道:「什麼人?」逢若不慌不忙說道:「是取藥哩。」
那老爺在馬上即介面道:「拿藥來驗。」逢若袖中取出一封藥,上面還牒着一個方子。從人拿起燈籠,那老爺展方一看,問道:「是你什麼人害病?是何病症。」逢若道:「小人母親害心疼。」
那老爺微笑了一笑,說道:「醫生該死。」將藥遞于從人轉付逢若,又問:「那一個人呢?」逢若道:「是小人兄弟。」那老爺說道:「去罷。」二人走開。
紹聞道:「你那裡有這現成的藥?」逢若笑道:「晚上街頭走動,說是取藥就不犯夜了。這一句子金銀花,我已使過三遭了。」紹聞道:「藥方兒呢?」逢若笑道:「那是我在姚杏庵鋪子裡揭的。」紹聞道:「假如沒有藥時?」逢若大笑道:「那就沒法子麼?就說是接穩婆。難說做老爺的,去人家家裡驗女人不成?」
一路說著,早到了張繩祖家。叫開門進去,又有幾個新家兒在那裡擲色子。紅玉仍舊在旁說笑。看見譚紹聞,又有一段撒嬌獻媚的話。逢若也溜下場兒去了,回顧紹聞道:「還算咱兩個的罷,好撈撈前日咱輸的。」紹聞欲續前緣,遂含糊答應了。問道:「東小房有燈麼?」張繩祖道:「有燈。」紹聞道:「紅玉,咱去東小房裡說話。」紅玉懶意不想去,其實新有主顧不敢去了。張繩祖道:「去坐坐不妨。」紅玉方纔跟去。
說了一會話兒,燈也息卻。
只聽得賭場中一人發話道:「好不識趣的狗攮哩!什麼王孫公子麼?」又聽得是張繩祖聲音說道:「為我,為我。」又聽得夏逢若聲音說道:「千萬休說一句話,我磕頭就是。」又聽得歇了色子,到院子裡唧唧噥噥一陣,有聲高的,有低聲的,聽不真實。又遲了一會,依舊上場,轟轟烈烈的擲將起來。譚紹聞少年書愚,那曉的就裡,只說是賭場爭執,後來又說好了,另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