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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398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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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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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事,也出在敝鄉一個寺裡:一位陸秀才,在隆恩寺讀書,從本寺土地門經過,凡遇昏夜行走,那個主僧長老看見土地廟內必有兩盞紗燈出來送他,非止一日。也就知他是個貴人,甚是將他敬重。後來見他在廟門經過,沒有紗燈迎送,以為偶然。一連幾次都是如此,主僧和他說道:‘我一向敬重你,每見你晚夜時候從土地廟經過,都有兩盞紗燈迎送,所以知你是個貴人。這一連幾次不見了紗燈迎送,你必定行了虧心事體,傷了陰騭,被陰司裡削了官祿,以致神靈不禮。你可急急懺悔!’陸秀才再三追想,不得其故。只有一月前,也是個同窗,家中一妻一妾,其妻是個老實的人,其妾是個娼婦,買囑了合家大小,弄成了圈套,說那妻有甚麼姦情。那同窗不察虛實,意思要休了他。但那娘家是個大族,又事體雖弄得大有形跡,沒有顯證,決殺不得。知陸秀才是有主意的人,又是同窗中的至契之友,特地與他商量。人家的家務事情,就是本家的正經家主,經了自己的耳朵眼睛,還怕聽的不真,內中還有別故,看得不切,裏邊或有別因;你是個異姓之人,不知他家深淺長短,扯淡報那不平。本人倒說只是不曾有甚顯跡,他卻說道:‘合家大小,眾口一詞,都說是真,這也就是國人皆曰可殺了。你還要等甚麼顯證!若等得顯證出來,你綠頭巾已經戴破,又好換新的了!’」那同窗道:‘只嫌他是大家,怕他有人出來說話,只是沒有實據,對他不住。’陸秀才道:‘好好的高牆,沒有瓦片,去了棘茨,牆頭都爬成了熟道,還待甚麼才是實據?他家沒人說話便罷,若是有人說話,要我們同窗做甚?我為頭領,邀眾人出來鳴鼓而攻。這當忘八的事,豈是容情的?抵死也要與他一着!’說得個同窗的主意,定了八九分的規模,到家再被那娼婦激了幾句,湊足了十分主意,創了一個休書的稿,與陸秀才看。陸秀才還嫌他做的不甚紮實,與他改得鐵案一般,竟把個媳婦休將回去。

"娘家的人當不起休書裡面寫得義正詞嚴,連自己的娘家,把這‘莫須有’的事,都也信以為真。可怪那個媳婦拙口鈍腮,只會短了個嘴怪哭,不會據了理合人折辯,越發說他是賊人膽虛了。


  

"陸秀才想得:‘再無別事可傷陰騭,必定為這件事,幹了神怒,削了我的官祿。’再三悔過,向那同窗極力輓回,說:‘神靈計較,其事必系屈情。我系旁人,尚蒙天譴;你是本人,罪過更是難逃。’說得那同窗冷汗如流,好生惶懼,親到丈人家再三賠禮,接了媳婦回家,毀了休書。陸秀才也自到佛前懺罪。從此那個主僧,見陸秀才晚夜來往,土地依舊有紗燈迎送。陸秀才從此收斂做人,不敢絲毫壞了心術,凡事謹了又謹,慎了又慎,惟怕傷了天理。後來主僧見他兩盞紗燈之外,又添了兩盞。後來陸秀才做到兵部尚書,加太子太傅,封妻蔭子,極其顯榮。

"還有浙江一個新近的故事,如今其人尚在,也不好指他的姓名,只說個秀才罷了。這秀才家中極貧,是個衛裡的軍余,十八歲進了學,無力娶妻,只有一個寡母。母親織賣頭髮網巾。浙江網巾又賤,織得十頂,剛好賣得二錢銀子。這十頂網巾,至少也得一個月工夫。家中有搭半畝大的空園,秀才自己輪鈀撾鐝,種菜灌園,母子相依度日。禁不得性地聰明,功夫勤力,次年歲考取了案首,即時補廩。一個鄉間富家莊戶,請他教書,他卻少年老成,教法又好。莊戶極其恭敬,束修之外,往家中供送柴米,管顧衣裳。莊戶凡遇有事進城,必定尋買甚麼鮮品管待先生。

"次年科舉之年,莊戶道:'先生這等用功,為人又好,今年定是高中的。我家有一小女,若不嫌我莊戶人家,我願將小女許與為婦,一些也不煩聘禮,只在我祖先祠內點一對燭,送一盒面,此便是定禮。秀才回家,與母親說知。母子得與富室連姻,甚是歡喜。果然揀擇了吉日,央了一位媒,送了一對壽燭,一合喜面,做了定禮。這點燭送面,是他浙江的鄉風,憑有甚麼厚禮,作定這兩件是少不得的。就如你山東風俗,夫家過聘的時節,必定辦了祭禮,在女家祖宗上致祭告知,這是一般的道理。秀才在莊戶家做先生的時候,尚且極其尊敬,況如今做了不曾過門的嬌客,這好待是不必提的。

"到了七月半後,莊戶備了進場的衣服,出路的行李,賫的路費,收拾了自己杭船,攜帶的一切日用之類,無不周備。先着人往杭州尋的近便潔淨下處,跟的廚子家人。又不時往秀才家供給不缺。


  
"秀才進過三場,回到家內,莊家凡百的周濟,洗了耳朵,等揭曉的喜報。果然不幾日間報到,秀才中了第七名。喜得個莊戶廢寢忘餐,誇道自己的眼力,能在塵埃中識得英雄。急忙收拾金銀,叫女婿家中支用。帶去省中盤纏,也有好幾百兩。秀才赴省去後,莊戶的親戚朋友,日逐家都來作賀,慶他女婿中了舉了。他也就以舉人丈人自任。

"秀才省下完事回家,見得自家的光景,比舊大不相同,來提親的,絡繹不絶,都是顯要之家。起初母子也還良心尚在,都回說已經定過了親,目下正當納聘過門的時候。不曉得的媒人仍舊還來作伐,說到一個尚書的小姐,富貴雙全,才貌兩勝。母子變了初心,竟許與尚書做了女婿,納聘下禮,毀了起初與莊戶的誓盟,賴說並不曾定他女兒。莊戶氣得只是要死,不願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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