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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387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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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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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擦了淚,起來走到下面。寄姐隨機應變道:「咱也不消序,一定你長起我,你是姐姐人家,你請轉過左邊去。」兩個平磕了四個頭,寄姐道:「我說你下縣裡人村。禮數可也有個往還,你也該讓我往左邊去回個禮才是,怎麼也就沒個遵讓?」素姐果然把寄姐讓在左首,行了個禮。狄希陳也作了個揖。素姐也還了一拜。三人同桌酒飯。狄希陳讓素姐居上,寄姐在東,自己在西,兩旁打橫。

這素姐若是個通人性的東西,乍到的時節,也略看個風勢,也要試試淺深,再逞你那威風不遲。絶不看個眼色,冒冒失失的撩一撩蜂,惹的個哄的一聲,蜇了個八活七死。既是惹了這等下賤,爽俐硬邦到底,別要跌了下巴,這也不枉了做個悍潑婆娘。誰知甚不經打,打的不多幾下,口裡就不住的爺爺奶奶央及不了。不着臨了那一個臭屁救了殘生,還不知怎生狼狽。剛纔打過,若是個當真有氣性的人,我就合他一千年不開口說話。誰知被人這等狠打一頓,又被人如此殺縛了一場,流水就遞降書,疾忙就陪笑臉,說聲拜就拜,說聲吃酒就吃,滿口說自己不是,只說寄姐原來是個口直口快的好人。吃完酒飯,進到上房西間,看得鋪陳齊整,幃帳鮮明,擺設完備,越發忘了那被打之羞。


  

素姐心內算計,指望這頭一夜,狄希陳必定進他房中宿歇,他要關了門,零敲碎打,以報宿仇。寄姐說狄希陳做官事忙,久已不在家中睡覺,打發出外邊書房去了。一連三日,素姐也不曾作業。寄姐說道:「你既守我法度,安靜了這幾日,你也一定知我本事的了,我與你扎刮衣裳。」尋出幾匹尺頭,與素姐另換上下內外衣裳。素姐又甚是喜歡。又過了幾日,寄姐又與素姐做了大袖錦衫,通袖袍裙,灑綫衫子,越發把個素姐喜的尿流屁滾,叫的好妹妹,親妹妹,燕語鶯聲,聽著也甚嫌可磣。寄姐也時常的給他個甜頭,叫他懸想。不惟不與寄姐懷恨,反漸漸的抱著寄姐粗腿起來,望着寄姐異常親熱,寄姐凡有生活,爭奪着要與寄姐去做;寄姐偶然手生了瘡,死塞着爭與寄姐梳頭;寄姐或是頭疼發熱,一日腳不停留的進房看望,坐在他病床沿上,與他作伴;寄姐的尿盆馬桶,爭着要與他端。寄姐禁不起他小心下意,極其奉承,也就漸漸的合他成了一股。家人媳婦,丫頭養娘,原無甚麼正經,「馬聽鑼聲轉」的,見寄姐合他相好,也都沒人敢欺侮了他,倒茶端水,一般伏侍。狄希陳託了忙冗事故,每日多在外邊,少在內裡。不惟素姐撈他不着,也省了寄姐多少的折磨。三朝兩日,深更夜靜,等得素姐睡着之時,悄悄開了宅門,進來與寄姐宿歇。睡到天色黎明,又翹蹄捻腳,偷出外邊書舍,連吃飯也不進裏邊。收的禮物,賺的銀錢,都瞞了素姐那一隻單瓜,偷運進來與寄姐收藏。

日光撚指,不覺又是二十個日頭。侯、張兩個師父,看完了成都合屬的景緻,才從綿州天池山回來,要進衙與素姐相見。寄姐原是京師活潑婦人,在官衙幽閉日久,恨不得有個外人來往,藉此解悶消愁,也就向狄希陳面前攛掇,叫請他進衙款待,也是個他鄉故知,況也得他一路挈帶,伴了自家的人來。

這狄希陳往日莫說老婆說出的言語,不敢不欽此欽遵,就是老婆們放出像素姐那般的臭屁,也要至至誠誠捧着嗅他三日。這二十日之內,素姐不得空,擒捉不到跟前。寄姐因素姐新來,勉強假妝賢惠,他竟忘了自己的官銜,是提督南贍部洲大明國的都督大元帥。任憑寄姐攛掇,素姐又執意要他進來,又是萬里外本家來的鄉裡,況且當初進香時節,泰安州路上,狄希陳也曾四雙八拜認他兩個為師,這個其實該請他進衙,盛款一飯,留住一宵,每人送二三兩路費,不為過當。他卻拿出官腔,又恨他往時凡事挑唆素姐作惡,就是昔年泰安路上,素姐罰他牽了頭口步行,都是這兩個婆娘主意;素姐遠來尋閙,也都是他兩個的鼓令。有甚好情留他進內?於是把兩眉一蹙,把臉沉將下來,說道:「這一個有司衙門,出鎖入封,還怕人說不嚴謹。男子人來往,尚且不可,何況是喬妝怪扮的老婆?就是周相公進來,住了這一個多月,郭總爺連次請他一會,我今日才放他出去了。這個不必放他進來,我每人送他五錢路費,差人打發他起身,這也不叫是失理。」

狄希陳是這等違背內旨,若是往時這一位夫人,卻也斷沒有輕饒之理。如今有了兩人,素姐奈着寄姐不好動手,寄姐礙着素姐不好開口。素姐怒容可掬,只說:「你不叫進來便罷,只是由他。」寄姐道:「你放進不放進,不與我相干。我是北京人,他是山東人,我合他無親無故。說著你不聽就罷。」這狄希陳若是個知向背,會聽話的人,也就該快些迴轉,也不為遲。卻是頑皮心性,打着才疼,不打不怕。必要隨他主意,封了兩封五錢的路費,叫人送將出去,回說:「有司風憲衙門,不便有婦人出入。這是每人五錢薄禮,路上一茶。就此起身,不必久等。」回將出去,那侯、張兩個弄了個滿面羞慚,抱愧而去。


  

已將日落時節,素姐惱巴巴不曾吃飯。寄姐因攛掇不聽,也就不大歡喜。起鼓以後,各人收拾回房,狄希陳也就出到外面。素姐將衙門匙鑰看在眼內,臨睡取在身邊,約得人俱睡定,悄悄的拿了一個應手棒椎,拿了匙鑰,自己將衙門開將出去,尋到狄希陳的書房。燈光透出,房門未關。掀簾進去,狄希陳卻才睡倒,一個蓬頭小門子,正在那裡覆蓋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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