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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166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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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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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當鋪裡出了一百兩銀子,取他做兩頭大,連鴇子也收在家中養活。狄周送銀去的時候,孫蘭姬正換了紅衫上轎,門口鼓樂齊鳴,看見狄周走到,眼裡吊下淚來,從頭上拔下一枝金耳挖來,叫捎與狄希陳,說:「合前日那枝原是一對,不要撩了,留為思念。」

狄周回去說了。大家敬那姑子就是活佛一般。公道說來,這時節的光景叫狄希陳也實是難過。他還有些不信,自己走到他家,方知是實。過了一晚,跟了母親回去。姑子也暫且回家,約在十月初四日差人來接他。這真真的是: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第四十一回  陳哥思妓哭亡師 魏氏出喪作新婦

叫皇天,怨皇天,已知不是好姻緣,今方罷卻纏。

脫花鈿,戴花鈿,活人那得伴長眠,琵琶過別船。

——右調《長相思》

狄婆子帶著狄希陳一行人眾從濟南府鵲華橋下處起身,路上閒話。狄周說起孫蘭姬,道:「昨日我若去得再遲一步,已就不看見他了。他已是穿了衣裳,正待出來上轎哩。我迎到他亭子根前,他見我去就站住了,眼裡弔淚,頭上拔下這枝金簪子遞給我,叫我與陳哥好生收着做思念,說合前日那一枝是一對兒。」

狄婆子說狄希陳道:「你這個扯謊的小廝!前日那枝金耳挖子,我問你,你對著我說是二兩銀子換的,這今日不對出謊來了?」狄希陳說:「誰扯謊來呀?我給了他二兩銀子,他給了我一枝耳挖,不是二兩銀子換的可是甚麼?」狄婆子說:「你別調嘴!這府裡可也沒你那前世的娘子!我可也再不叫你往府裡來了。我這一到家,我就叫人炸果子給你下禮,替你娶了媳婦子。你這杭杭子要不着個老婆管着,你就上天!」

狄周媳婦說:「這陳哥,怕不的大嫂也管不下他來哩。這得一位利害嫂子,象娘管爹似的,才管出個好人來哩。」狄希陳說:「他管不下我來,你替他管這罷麼?」狄婆子說:「我管你爹甚麼來?好叫你做證見?」狄周媳婦說:「怎麼沒管?只是娘管的有正經。夜來北極廟上那個穿茄花色的婆娘,情管也是個會管教漢子的魔王。」狄婆子問:「你怎麼知道?」狄周媳婦說:「娘就沒看見麼?他在礓察子上,朝東站着,那下邊請紙馬的情管是他漢子,穿著穰青布衫,羅帽子,草鑲鞋。那賣紙馬的只顧挑錢。那老婆沒吆喝道:‘你換幾個好的給他罷。你看不見我這曬着哩麼?’他流水給了那賣紙馬的好錢,滴溜着紙馬往這裡飛跑。着了忙的人,沒看見腳底下一塊石頭,絆了個翻張跟斗,把只草鑲鞋摔在陽溝裡。那老婆瞪着眼,罵說:‘你沒帶著眼麼?不看著走!這鞋可怎麼穿哩?恨殺我!恨殺我!’這在家裡可這們一個大身量的漢子,叫他唬的只篩糠抖戰。」狄婆子說:「我見來。那漢子情管是他兒。」狄周媳婦說:「這娘就沒看真。那婆娘有二十二三罷了,那漢子渾身也有二十七八。要不就是後娘;要是親娘,可也舍不的這們降發那兒,那兒可也不依那親娘這們降發。就是前窩裡這們大兒也不依那後娘這們降發。情管只是漢子!」狄婆子說:「那漢子我沒看真,情管是個膿包!好漢子也依老婆降發麼?」狄周媳婦說:「倒不膿包哩。迭暴着兩個眼,黑殺神似的,好不凶惡哩!正那裡使低錢,惴那賣紙馬的為看人,聽見了媳婦子吆喝了兩聲,通象老鼠見了貓的一般,不由的就灘化成一堆了。」

原來這走路的道理,若是自己一兩個人,心裡有不如意的事,家裡有放不下的人,口裡沒有說的話,路費帶的短少,天又待中下雨,這本等是十里地,就頂二十里走。要是同走着好幾個人,心裡沒事,家裡妥貼,路費寬快,口裡說著話,眼裡看著景緻,再走着那鋪路,本等是十里,只當得五里地走。到龍山吃了飯,撒喂了頭口,不到日落時分,到了明水。

狄員外家裡叫人做了飯預備着,從那日西時便就在大門上走進走出,又叫兩個覓漢迎將上去等。見婆子領了狄希陳來到門上,看見婆子沒甚怒意,見兒子無甚愁容,方纔放下了這條肚腸。


  
狄婆子洗了臉,換了衣裳,正待吃飯,只見薛教授婆子因親家婆自己去尋女婿,家中也不放心,打聽親家母尋了女婿回來,自己特來看望。留住小坐,把那溺尿相遇,那李姑子說的事情,並孫蘭姬叫去嫁與當鋪的前後,對著薛親家婆告訴了一遍,大家又笑又喜。又說姑子有這等的先知。坐到掌燈以後,方送薛親家母回家。

狄員外催着狄希陳出去見他丈母,那裡催得他動,只得叫人合他娘說,叫來喚他出去。娘說:「你也叫他有臉來見丈母!委實的我也替他害羞!」他丈母流水說道:「罷,罷,休要催他。我也改日見姐夫罷。」送得他丈母去了,才又從新大家吃了晚飯。

再說汪為露自從那日死後,各處去打尋小獻寶,再沒蹤影。還虧了魏氏的父親魏才賒了兩匹白布與他做了衣裳,又講就了二兩八錢銀子賒了一付棗木材板,就喚了三四個木匠合了材,單等小獻寶回家入殮。直至次日晚上,他方纔從城裡賭輸了回來。還有兩個人押來取「稍」,知他老子死了,方纔暫去。

小獻寶有叫無淚的假哭了兩聲,嗔說不買杉木合材,又嗔衣服裹得不好,又嗔不着人去尋他回家,一片聲發作,只問說是誰的主意,口裡胡言亂語的卷罵。唬得魏氏再也不敢出聲,只在旁邊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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