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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63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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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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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把被套抗在肩頭,問了路,走了五六里,倒也果然有座香岩寺,規模也甚是齊整。二人進了山門,又到了佛殿上叩了頭,問了那住持的方丈。兩個逕自走進客座裡面,只見一個小僧雛走來問道:「你二人是做甚的?」梁胡兩個道:「我們是州太爺衙裏邊出來的親眷,特來拜投長老。」那僧雛去了一會,只見那長老走將出來。但見:

年紀不上五十歲,肉身約重四百斤。鼾鼾動喘似吳牛,赳赳般狠如蜀虎。垂着個安祿山的大肚,看外像,有似彌勒佛身軀;藏着副董太師的歪腸,論裏邊,無異海陵王色膽。


  

兩個迎到門外,那和尚從新把他兩個讓到裡面,安了坐,略略敘了來意。長老看他兩個都才得二十歲的模樣,那梁生雖是標緻,還有幾分象個男子,那個胡旦嬌媚得通似個女人,且是容貌又都光潤,不象是受奔波的,卻如何外面的衣服又這等破碎?再仔細偷看他們的裡面,卻也雖不華麗,卻都生羅衫褲,甚是濟楚。若果是州衙裡親眷,怎又沒個人送來?雖說有兩個人,都從半路里逃去,這又是兩頭不見影的話。又怎生不留他在衙裡,卻又送他往寺裡來?只怕果是親眷,在衙裡幹了甚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走出來了,又該走去罷了,如何反要住在這裡?他說不住使人出來探望,且再看下落。一面叫人收拾齋來吃了。

這寺原是奉皇太后敕建,安藏經焚修的所在,周圍有二三十頃贍寺的地;所以這和尚是欽授了度牒來的,甚是有錢,受用得緊。雖是素齋,卻倒豐潔。二人吃了齋,和尚收拾了一座淨室,叫他兩個住歇。等到日夕,掌了燈,何嘗有個人來探問!又留吃了晚齋,乘了會涼,終不見個人影。兩個還不道是晁大舍用了調虎離山計,只疑道是轉了背,錦衣衛差人到了,正在衙裡亂哄,也未可知。但沒個憑據,怎好住得安穩。

連住了三四日,和尚徑不見有個州裡的人出來,一發疑心起來,要送他兩個起身。二人道:「我們的行李盤纏盡數都在衙裡。原說待幾日就使人接了進去,所以絲毫也不曾帶了出來。每人剛得一個梳匣,兩三把鑰匙,此外要半個低錢也是沒有的,怎麼去得?待我寫一封書,老師傅使個的當人下到州裡,討個信息出來。」討了一個折柬,一個封筒,恐怕和尚不信,當了和尚的面,寫道:

前日揖別仁兄,未及辭得老爺奶奶,歉歉!送的兩人俱至一石橋上,一個推說淨手,一人推去催馬,俱竟去不來。弟等候至午轉,只得自肩行李,投托寺內。幸得長老大看仁兄體面,留住管待。近日來信息不通,弟等進退維谷。或住或行,速乞仁兄方略。手內片文也無,仍乞仁兄留意。知名不具。

寫完,用糨粘封了口。長老使了一個常往州裡走動的人,叫他到州裡內衙門口說:「三日前,衙裡出來兩位相公,住在寺裡,等衙裡人不出去,叫我送進這封書來。」把衙門的傳了進去。晁大舍自己走到傳桶跟前回說:「我衙裡相公自然在衙裡住,卻怎的送到寺裡?這卻是何處光棍,指稱打詐!即刻驅逐起身!稍遲,連滿寺和尚都拿來重處!」唬得那個下書的金命水命的往寺裡跑,將了原書,同了梁胡二人,回了長老的話。二人聽得,都獃了半晌,變了面色,氣得說不出話來。那長老便也不肯容留,只是見胡旦生得標緻,那個不良的念頭未曾割斷。隨即有兩地方來到寺裡查問,幸得那長老是奉敕剃度的,那地方也不敢放肆,說了說,去了。


  
胡旦二人道:「我們去是半步也行不得的。沒有分文路費,怎麼動身?只好死在這裡罷了!左右脫不了是死!」把那前後左右從根至尾的始末,怎樣借銀子,怎樣打發出來,盡情告訴了那和尚。長老道:「原來是如此!這是大舍用了計。你那六百兩和行李,準還那干官的銀子。你倒是把實情合老僧說得明白,這事就好處了。你且放心住下,寺裡也還有你吃的飯哩。你兩個依我說,把頭髮且剃弔了,暫做些時和尚,不久就要改立東宮,遇了赦書,再留髮還俗不遲。目下且在寺裡住着,量他許大的人物也不敢進我寺裡尋人。」胡梁兩個道:「若得如此,我二人情願終身拜認長老為師,說甚麼還俗的話。況我們兩個雖定下了親,都還不曾娶得過門。若後來結得個善果,也不枉了老師父度脫一場。」

且把這胡梁二人削髮為僧的事留做後說。卻說那晁大舍用了這個妙計,擠發出梁生、胡旦來了,那晁老欽服得個兒子就如孔明再生,孫龐復出。那日地方回了話,說道:「梁胡兩個都趕得去了。」晁老喜得就如光身上脫了領蓑衣一般。只是那晁夫人聽見兒子把梁生、胡旦打發得去了,心中甚是不快,惱得整兩日不曾吃飯,又怪說:「這兩個人也奇,你平常是見得我的,你臨去的時節,怎便辭也不辭我一聲,佯長去了?想是使了性子,連我也怪得了。但不肯略忍一忍?出到外面被人捉了,誰是他着己的人?」老夫人關了房門,痛哭了一個不歇,住了聲,卻又不見動靜。丫頭在窗外邊張了一張,一聲喊起,連說:「不好了!老奶奶在床欄幹上吊著哩!」大家慌了手腳,掘門的掘門,拆窗的拆窗,從堂上請了晁老下來,從書房叫了晁源來到,灌救了半晌,剛剛救得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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