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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聞得箕山隱士許由,與巢父極相善,埋名市澤之中。帝遣使至其家,請他入朝,致天下而讓焉。許由延使入坐,安之宿歇,走告巢父。巢父正在樹上睡熟,聞樹下有人呼喚,啟窗視之,見是許由,立在月下。召他上來,問曰:「汝深夜到此何干?」許由欲說不敢說,半吞半吐的。巢父曰:「賢弟有話明說,我代汝區畫便是。」許由方說:「堯帝已知其名,欲以天下讓我,還是受之,還是辭之?」巢父大怒,責許由曰:「何不隱汝形,韜汝光,令人曉得姓名,把那天下來相累。汝非吾友也!」即擊其膺。而速下之。許由被巢父責了一頓,奔走回家,對使者曰:「匹夫結志,固如磐石。采山飲澤,所以養性。非以食天下也。」辭卻使者。遂退耕于中嶽穎水之陽,箕山之下。
使者回朝,奏許由高致,不肯受天下之任。帝曰:「此乃高士,他必怪朕不親造其廬,所以不來。須待朕親訪讓之。」遂責圖籍,與二三文武到市澤。見他門戶封閉,問于市人,市人說:「他退耕于箕山下去了。」帝即訪到箕山下,見他與妻二人坐在大樹下,補衣曝日。帝趨向前施禮,謂之曰:「朕自即位以來,經營宵旰起早睡晚,今天下稍得治平。久聞高士有德,分明日月出矣,而我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難乎!分明時雨降矣,而我猶然浸灌,其于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可以大治,我敢貪位蔽賢乎!請致天下。」許由曰:「子今治天下,天下既已治矣,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于君,吾無所用天下為也。」不顧堯帝,遂與妻子竟入深林去了。
第四十五回 堯讓舜天下而崩
卻說堯帝以天下讓賢,訪得巢父、許由高致,皆親往致之,俱不肯受。帝與二三臣下,只得回朝。
一日昇殿,群臣朝畢,帝曰:「夫天下者,乃萬民之命脈。系于一人,務在賢明有德者居之,方不負蒼天民命。朕有子丹朱不肖,朕甚病之。況且朕年邁,恐不久立。前者親訪讓巢父、許由,皆不肯受。今卿等可公舉天下有賢明才德兼備之人,可代朕位者,朕受之以厥職。」群臣皆奏曰:「太子可。」堯帝笑曰:「知子者莫若父,朕肯私一人之利,而病天下哉!卿等若知有其人,公舉便是,不必多疑。」群臣又奏曰:「太子賢愚,臣等不知,陛下不受太子,欲授賢明之人,臣等惟聞得歷山姚舜,孝悌聞于天下,且賢明忠正。我主欲授天下與人,非斯人無可當之者。」帝聞奏大悅曰:「朕亦聞名久矣。」即命四岳為使,直至歷山,召舜入朝。四岳領旨,辭帝而行。
卻說大舜正在歷山耕耘,四岳適至,見舜接入,禮畢,茶罷,四岳曰:「堯帝年邁,太子不肖,欲傳大位於賢者。朝臣奏與明公,孝友賢能。帝命下官召明公入朝,托以大事。」舜曰:「某乃孤陋拙夫,決不敢當此重職,恐負所托。」四岳曰:「明公德播天下,民皆仰望,今非一人所知者,不必太謙。」舜曰:「父母在堂,必不我行。」四岳曰:「盡忠不能盡孝。君命召不俟駕而行,豈有不行之理?」舜見辭不可,只得隨使命入朝。夜住曉行,不數日已達帝都。怎見得皇州景色,唐人有詩為證:詩曰: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
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堯帝升殿,文武兩班山呼拜舞已畢,四岳出班奏曰:「前蒙陛下差臣往召姚舜,今至朝外,未敢擅進,奏取進止。」帝聞四岳之奏,大喜,即命宣入。舜至殿前拜舞于丹墀之下,帝降階而接,親手扶起,賜坐而問之曰:「朕再欲治平天下,今無有長策,如之奈何?」舜對曰:「執一無失,行微無怠,忠信無倦,而天下自來。」帝曰:「奚事?」對曰:「事天。」帝又曰:「奚任?」舜對曰:「任地。」帝又曰:「奚務?」舜對曰:「務人。」帝又曰:「人情奈何?」舜對曰:「妻子具而孝衰于親,嗜欲得而信衰于友,人之情也。若夫從道則吉,反道則凶,猶影響也。」帝見舜對答如流,又欲試察其才能,又問之曰:「為君之道,更當何如?」舜對曰:「美五常,無違教也。揆度庶政之官,以時而敘無廢事也。開四方之門,以賓禮親幫國諸侯,各以方至而使主焉。此和之至也。今有洪水之害,使臣至山足,雷雨大至,而不失常不迷,知其度量也。此則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敘。賓于四門,四門穆穆。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得斯人而天下治矣。」帝聞舜奏大悅曰:「卿言皆合朕意,今天下得人,朕無優矣!」便即欲授天子位於舜。帝又自思曰:「舜之賢能雖見,而恐內不得其賢婦。有生內患。」當日朝散。
次日早朝,帝即以二女妻舜。長曰娥皇,次曰女英。二女皆大賢,事舜無嬌色,無喜容,雍雍默默,躬修德化,不耽乎枕席之私情,不溺乎房帷之偏愛,傾心樂從,齊執婦道。
時光似箭,日月如梭,帝召舜至朝,不覺有五載矣。帝一日昇殿,命台官涓吉,使舜攝位,凡大小事務盡決於舜。堯帝忽沾疾不起,數日而崩。在位七十二年,又攝位二十八年,壽一百九十八歲。舜盡心臣道,理弔事畢,葬帝于羽山,避位於河南不出。天下諸侯朝覲謳歌訟獄者,不朝丹朱,而朝舜。舜無可奈何,只得出即天子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