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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黃二姐也在這裡,上前叫了聲「湯老爺」。嘯庵點點頭,順口問:「好久沒見了。生意好麼?」黃二姐搖搖頭說:「生意不行了。比起以前來,差遠啦。」翠鳳冷笑一聲,介面說:「你是有生意不去做,不是不行。」
嘯庵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丟開不提,卻取出房契給子富看,說明李鶴汀抵借一節。子富知道可靠,一口答應。當即就和嘯庵一起到錢莊劃付莊票去了。
黃二姐見房裡沒人,就跟翠鳳說:「前兩天看了個人,倒不錯,我想就把她買下來算了。只是新出來,不會做生意。單是年底這一節,就短三四百塊洋錢呢!真急死我了。」
翠鳳低着頭不言語。黃二姐又說:「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是再進一兩個夥計呢,還是把樓上的房間租給人家?」翠鳳仍低着頭,好像在轉念頭的樣子。黃二姐揣度神情,涎着臉央告說:「謝謝你,幫我想想辦法吧。你說的話,我一定都聽你的。要是生意好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呀!」
翠鳳開言說:「你這個人太貪心不足。這會兒別說是沒有法子,就是有法子教給你,賺了三四百洋錢,你倒又嫌少了。」黃二姐沒口子分辯說:「那是不會的。有錢賺麼,就是好事;再要嫌少,哪有這號子人哪!」
翠鳳又低着頭,足有一頓飯的工夫沒有說話。黃二姐也還乖覺,靜靜地在旁邊等候。翠鳳忽然睜開眼,看了黃二姐一下,招手叫她上前,附耳跟她說話。二姐彎腰躬背,仔細聽著。又足足有一頓飯的工夫,翠鳳的話才算說完。黃二姐似乎也領悟了。
倆人計議停當,恰好羅子富回來,拿着一包抵借的房契,叫翠鳳拿去放進拜匣裡收藏好。黃二姐跟到床後,剛幫翠鳳撐起皮箱蓋,就奇怪地問:「羅老爺的拜匣,怎麼有兩隻呀?」翠鳳說:「一只是我的。贖身文書就放在這個匣子裡。」說著,放進房契,又層層加鎖。
黃二姐辭別走了,翠鳳鼻子裡「哼」了一聲,對子富說:「是不是讓我猜到了?她要問我借錢呢!」子富覺得奇怪,問:「什麼?她又要借洋錢了?」翠鳳說:“她這個人麼,還有什麼可說的!兩個月不到,一千塊洋錢就完結了。子富聽了,隨風過耳,也沒在意。
過了一天,黃二姐又來,再三再四求告翠鳳。翠鳳咬定牙關,一毛不拔。一連五天,黃二姐天天來糾纏,翠鳳乾脆不理睬她,她就撒潑混閙。子富看不過意,出面調和,不想黃二姐一口咬定要借五百。子富勸她減少些,黃二姐就嘮嘮叨叨地講述她從前對待翠鳳的許多好處,還說:「如今她會做生意了,倒忘了我了。她贖身不贖身,都是我的女兒,不怕她逃到外國去!」
子富不便接嘴,就把這話告訴翠鳳。翠鳳笑着說:「我有了贖身文書,怕她什麼!她有什麼招數,只管使出來好了!」
一天午後,黃二姐到了翠鳳家,又要吵閙。翠鳳叫外場喊兩輛皮篷馬車,竟和子富到明園玩兒去了,丟下黃二姐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看她怎麼著。到了明園沏上了茶,翠鳳還在冷笑說:「贖身文書在我手上,看她還有什麼法子!」子富說:「你也應該叫個大姐兒陪陪她嘛。」翠鳳脖子一扭說:「讓她等着去吧!誰去陪她呀!」子富說:「不妥當吧?」翠鳳說:「有什麼妥當?還怕她把我的傢具給偷走了?」子富說:「傢具她倒是不會偷。她知道贖身文書在皮箱裡,會不會偷走哇?」
一句話提醒了翠鳳,登時瞪大了兩眼,失聲說:「啊喲,要壞事了!」趙媽在旁邊也一愣,說:「確實不好了,咱們快點兒回去吧!」
子富想叫翠鳳先走,翠鳳說:「當然是一起回去。要是真讓她偷走了,也好幫我商量商量。」當下三人各坐原車趕回家中,一進家門,翠鳳先問:「媽在樓上麼?」外場回答說:「剛回去不多一會兒。」翠鳳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樓上房間裡,看看陳設器皿,並沒有缺少一件;再到床後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當時就跺着腳嚷了起來:「不好了!這可怎麼辦哪!」
子富隨後趕到,只見皮箱的鉸鏈丟在地上,揭開箱蓋,箱子裡只剩下了一個拜匣。翠鳳急得直跺腳,又哭又罵,要去跟黃二姐拚命。子富和趙媽勸翠鳳先坐下,慢慢商量。翠鳳說:「商量什麼呀,那是我的命啊!我死了,那麼她就有好處了!」子富說:「不管這麼樣,也要先把我的這個拜匣放好了再說呀!」
翠鳳去從皮箱中取出那只拜匣,收藏別處。忽然失驚打怪地叫了起來:「咿,我的拜匣在這裡呀!」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子富聽了,慌問:「我的拜匣在麼?」翠鳳捧出自己的那只拜匣來給子富看,嘻嘻地笑着說:「她拿錯了,拿了你的拜匣,我的拜匣倒在這裡。」子富嚇得面色如土,拍着大腿說:「這可真正壞事了!」翠鳳說:「你的拜匣不要緊的,她拿去也沒有什麼用處。就是敢拿去變洋錢,也沒有地方好變哪!」
子富沉思不語。翠鳳就叫趙媽過來吩咐:「你去跟媽說:這是羅老爺的拜匣,問她拿去幹什麼。這會兒羅老爺等着要,叫她還拿回來。」趙媽答應着走了。子富總有些惶惑忐忑,翠鳳卻認定黃二姐決不會扣留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