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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忙跑去把鑰匙交給周蘭,又跑了出來,攜了大阿金的手,踅到衚衕拐角,站在牆根兒裡說話。大阿金說:「如今更加不對了,別說是王老爺,就連兩戶老客人也不來了。新客人當然不會有。節下拆賬,一共就分到四塊洋錢。我麼急得個要死,她倒還去坐馬車、看戲,挺高興的。」阿珠說:「小柳兒生意挺好的,她有什麼不高興?我替你算計,還是歇了吧。」大阿金說:「我是打算歇了呀!她們準備租小房子,叫我跟過去,一塊洋錢一個月,我當然不去。」阿珠說:「我聽見洪老爺說起過, 王老爺屋裡還缺個大姐兒, 你願意去嗎?」大阿金說:「好的,你替我去說說吧。」阿珠說:「你願意去麼,等會兒我再問一聲洪老爺。明天沒空,二十六日下午兩點鐘,我和你一起去好了。」定好了日子,大阿金走了,阿珠也自己回來。
二十五日早晨,接到一笠園的局票,阿珠仍跟雙玉去出局。二十六日,阿珠回來給周蘭傳話:「小先生要到二十八日才回來。」吃過中飯,略等一會兒,大阿金來了,倆人就一同到五馬路王公館去。
剛走到門口,只見一個後生慌慌張張衝出門來,低着頭一直往外奔去,分明是王蓮生的侄兒。倆人掩身進門,裡面靜悄悄兒的,竟連一個人也沒有。一直到客堂,來安才從後面出來,間了倆人,急忙搖手,叫她們不要進去。倆人只得站住。阿珠輕輕地問:「王老爺在家嗎?」來安點點頭。阿珠問:「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來安上前兩步,正要附耳說出緣由,突然樓上劈劈啪啪一頓打人聲響,就聽見張蕙貞大哭大嚷地閙了起來,卻聽不見王蓮生的聲響。接着樓板上響起一陣腳步亂跑的聲音,夾雜着劈劈啪啪打人的聲音、張蕙貞連連喊救命的聲音。
阿珠聽不下去,攛掇來安說:「你去勸一勸嘛!」來安畏縮不敢。猛可裡樓板上「嘭」地一聲響,震得夾縫中的灰塵撲打撲打地掉下來,估計是張蕙貞跌倒了。王蓮生還是一點兒聲響也沒有,只聽見劈劈啪啪地悶打,直打得張蕙貞骨碌碌地在樓板上打滾。阿珠想上樓去勸勸,畢竟有些不便,也就沒有上去。樓上並沒有第三個人,竟聽憑蓮生打了個痛快。打到後來,蕙貞漸漸聲嘶力竭,也不喊救命了,也不打滾了,這才聽見蓮生長嘆一聲,住了手,退到裡面房間裡去。 阿珠料想不便驚動,就辭了來安要走。大阿金還瞪着兩隻眼睛發獃,見阿珠要走,方纔醒過碴兒來。倆人掩身出門,又聽見樓上蕙貞直着嗓子乾號了兩聲,聽上去着實淒慘。大阿金吁了口氣,不解地問:「這樣打法,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事情?」阿珠說:「管她為什麼呢,反正今天什麼事情也辦不成了,咱們還是走吧。」阿珠和大阿金同到王蓮生家,聽見樓上打人的聲音,蕙貞喊救命的聲音,來安畏畏縮縮,不敢相勸。
第五十三回
情綿綿即席訂婚約 忸怩怩同房掩私情
阿珠和大阿金出了五馬路王公館,來到四馬路中華眾會門前。阿珠說:「咱們喝杯茶去吧。」就和大阿金一起登樓。正好趕在上市時候,坐茶館的人成群結隊,熱閙得很。倆人揀一張臨街的桌子坐定,合沏了一碗茶,一邊喝一邊說話。
阿珠笑着說:「從前我們都說王老爺是大好人,如今倒也會打小老婆了,你說奇怪不?」大阿金說:「我們先生跟王老爺好的時候,嫁過來就好了。要是我們先生嫁了過來,王老爺哪裡敢打她呀?」阿珠說:「沈小紅怎麼能夠做姨太太?那麼可就更熱閙了。」大阿金嘆息說:「我們先生實在是自己不好,不能怪王老爺娶了張蕙貞。上海攤上數一數二的紅倌人,如今直落得這個樣子!」
正說著,堂倌過來衝開水,手裡捏着一角小洋錢,指着裡面一張桌子說:「茶錢有了,他們付過了。」倆人一看,那桌子邊坐著的四個人,大阿金都不認識;阿珠覺得有些面熟,好像在一笠園見過兩次,只認得其中一個年輕的,是趙二寶的哥哥趙樸齋。因見他穿著頗為闊氣,阿珠不好稱呼,只是微笑點頭而已。
一會兒,樸齋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阿珠讓座,遞上水煙筒。樸齋打量了大阿金一眼,搭訕地問阿珠:「你先生不是在山家園麼?你怎麼出來了?」阿珠說:「我這就要回去了。」樸齋轉問大阿金:「你跟的是誰?」大阿金答是沈小紅。阿珠插嘴說:「她如今在找活兒干,有哪家要大姐兒的,你給推薦推薦。」樸齋說:「西公和裡張秀英說要添個大姐兒,等她回來了,我替你去問問看。」阿珠、大阿金同聲道謝。樸齋問明了大阿金名字,約定二十九日回音。阿珠對大阿金說:「那麼你就等兩天吧。張秀英那兒不要,再到王老爺那兒去。」大阿金感激不盡。樸齋吸了幾口水煙,仍回裡面去了。
天色將晚,阿珠、大阿金要走,先到裡面招呼樸齋。樸齋和那三個朋友也要走,就一起下樓,各自分路。
樸齋回到家裡,見了母親,說起二十八日妹妹要給史三公子餞行,叫母親準備一桌精緻豐盛的酒菜。說罷出來,自去尋找大姐兒阿巧,趁二寶不在家,倆人打情罵俏,無所不至。
阿巧見樸齋近來衣衫整齊,手頭闊綽,儼然一個大少爺的樣子,就傾心巴結起來。從此樸齋不但斷絶了王阿二的這段交情,就連往日的那班朋友,也漸漸地不來往了,只和小王十分知己,約為兄弟;又輾轉結識了華忠、夏慶余,四個人時常在一起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