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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員將軍前跑,一個唐狀元後隨。跑了有十數多里頭,天色漸漸開亮,只是黃雲紫霧,別是一般景色。唐狀元高叫道:「列位且不要忙,這個國一定有些古怪,我和你要拿定一個主意才是,孟浪不得。」四員大將齊齊的答應一聲:「是!」卻又是走了十數多里路頭,也還不見個民居街市。五個大將軍打伙兒又跑,再又跑了十數多里路頭,只見遠遠的望見有一條矮矮的牆頭兒,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門兒,五員將,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搶而入。
只見門裡面左邊閃出兩個青臉獠牙的鬼來,右邊閃出兩個牛頭馬面的鬼來,一齊吆喝着,說道:「你們是哪裡來的?一味生人氣。」五個將官看見這些鬼,又聽知說道「生人氣」,心上都有些不穩便。唐狀元道:「敢是個鬼國麼?」眾官道:「像個鬼國的模樣。」唐狀元道:「我和你也怕他不成。」道猶未了,只見青臉鬼喝聲道:「唗!你們竟自進去,過關錢兒也沒有些?」唐狀元也喝聲道:「唗!你是甚麼關?敢要過關錢兒。」青臉鬼說道:「虧你還有一雙眼,連鬼門關也認不得。」唐狀元轉眼一瞧,果真是那一座小小門上寫着「鬼門關」三個大字。唐狀元說道:「列位,我和你怎麼撞到鬼門關上來了?」張狼牙說道:「怕他甚麼鬼門關!」金都督說道:「哪管他甚麼關,只是殺上前去。」胡游擊說得好,說道:「昔人但願生入玉門關。我們今日生入鬼門關,也是一場異事。」雷游擊說道:「今日中間,且不要談玄。進了鬼門關,卻是個國,人與鬼鬥殺,全靠拿出些主意來。」唐狀元道:「我們須索個抖擻精神,殺到他底。」眾官齊齊的應聲:「是!」只說得一聲「是」,你看他五員將,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擁而進。怕他甚麼青臉獠牙鬼,怕他甚麼牛頭馬面鬼,轉嚇得都走過一邊,都只認做一起鬼,哪裡曉得還是個人,都說道:「好狠鬼也!我們只當他的鬼孫兒!」
五騎馬,一會兒就跑到城門之下。只見城上有一面牌,牌上寫着「古酆都國」四個大字。眾官一齊說道:「來得好,恰好是個酆都鬼國,卻是個鬼窩兒裡。」道猶未了,城門裡擁出一群小鬼來,當頭一個大鬼,站着地上就有一丈多長,頭上一雙黃角金晃晃的,兩隻手攢着一雙拳頭,喝聲道:「唗!你們是哪裡來的?早早下馬磕頭。快通名姓,少待遲延,就教你認得我哩!」金都督喝聲道:「鬼奴!你是甚麼人?就認不得你!」大鬼說道:「我有名的金頭鬼王,你豈可還不認得我麼?」五個將官聽知得是個金頭鬼王,齊齊的一聲喝,一片的刀槍。莫說那些小鬼,把個金頭鬼王就嚇破了膽,捨命就跑。遞跑連跑,早已背心窩裡吃了三十六節的簡公鞭,一鞭打做個四馬攢蹄的樣子,仰翻着在地上。金頭鬼王吃了這一虧,也只說是個甚麼凶神惡鬼,哪裡曉得是陽世上活人!五個將軍打翻了這個鬼,一擁而進。
將軍是將軍,馬是馬,一會兒又跑到一座城門之下。這一座城較矮小些,這一座城門較窄狹些,陰風颯颯,冷霧漫漫。眾將抬頭一看,只見城上也有一面牌,牌上寫着「禁城」兩個字。唐狀元道:「『禁城』二字,卻是閻羅天子所居之處,我和你可好進去麼?」張狼牙說道:「怕他甚麼閻羅天子,怕他不寫下一封降書。」唐狀元道:「且莫講降書,不知前面是個甚麼出處?」雷游擊說道:「閻羅王不怕鬼瘦,我們今日也不怕閻羅瘦,少不得要紇M 他一番。」道猶未了,只見禁城裡面擁出一群小鬼來,吆吆喝喝。當頭也有一個大鬼,也有一丈之長,也有頭上雙角,只是頭面上白淨淨的,不像頭裡的黃,高叫道:「你們是哪裡來的?或是奉哪裡的公差,快通名姓,怎麼撞入我這禁城之中?」唐狀元喝聲道:「唗!我們五虎將軍,日戰陽間夜戰陰。你是個甚麼野鬼,敢攔我去路!」那鬼也還認不得是個陽人,只說陰司裡有此一等惡煞,也就狠起來,攢着一雙拳頭,高叫道:「你說甚麼五虎將軍,你哪裡認得我銀頭鬼王麼?」眾官齊齊的一聲喝,說道:「你是怎麼銀頭鬼王?饒你那個金頭鬼王,險些兒打折了脊樑骨。」一片的馬響,一片的刀槍,把個銀頭鬼王又撈翻了在地上。那些小鬼卻就走得無影無蹤。五個將軍也不管他,又是一擁而進。
一會兒卻進到一個處所。這卻不是城牆,這卻不是城門,只見無限的朱門高敞,殿宇崢嶸,儼然是王者所居的氣象,宮門上也有一面牌,牌上寫着「靈曜之府」四個大字。唐狀元道:「今番卻到了閻羅王宮門上,我和你也要仔細一番。」兩個游擊說道:「狀元之言有理。」道猶未了,只見金都督就跳將起來,說道:「今日之事,有進無退,怎麼說得『仔細』兩個字?」恰好張狼牙起來,狠起來說道:「天下事,一不做,二不休,怕他怎麼閻羅王!」五個將官,齊齊的一吵,滿口吆喝道:「要捉判官!要見閻王!」故此有許多小鬼,報進靈曜府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