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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樓志 - 1 /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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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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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者何?別乎大言言之也。一言乎小,則凡天經地義、治國化民,與夫漢儒之羽翼經傳、宋儒之正誠心意,概勿講焉。


  

一言乎說,則凡遷、固之瑰瑋博麗,子云、相如之異曲同工,與夫艷富辨裁清婉之殊科,《宗經》、《原道》、《辯騷》之異制,概勿道焉。其事為家人父子、日用飲食、往來酬酢之細故,是以謂之小;其辭為一方一隅、男女瑣碎之閒談,是以謂之說。

然則,最淺易、最明白者,乃小說正宗也。世之小說家多矣,談神仙者荒渺無稽,談

鬼怪者杳冥罔據,言兵者動關國體,言情者污穢閨房,言果報者落于窠臼。枝生格外,多有意于刺譏;筆難轉關,半乞靈于仙佛。大雅猶多隙漏,復何譏于自《鄶》以下乎!勞人生長粵東,熟悉瑣事,所撰《蜃樓志》一書,不過本地風光,絶非空中樓閣也。其書言情而不傷雅,言兵而不病民,不雲果報而果報自彰,無甚結構而結構特妙,蓋準乎天理國法人情以立言,不求異於人而自能拔戟別成一隊者也。

說雖小乎,即謂之大言炎炎也可。

羅浮居士漫題



第一回  擁資財訛生關部 
通線索計釋洋商

詩曰:捉襟露肘興闌珊,百折江湖一野鷴。

傲骨尚能強健在,弱翎應是倦飛還。

春事暮,夕陽殘,雲心漠漠水心閒。

憑將落魄生花筆,觸破人間名利關。

坐井不可觀天,夏蟲難與言冰,見未廣者識不超也。

裸民誚霧鄃縠為太華,鄰女憎西施之巧笑,愧於心者妒于于面也。天下如此其大,古今如此其遠,怪怪奇奇,何所不有。

況男女居室之私,一日一夜,盈億盈兆,而託名道學者必痛詆之。家小竊發之端,由漢迄宋,蜂生蟻附,而好為粉飾者必芟夷之。試思采蘭贈芍,具列《風》詩;辛螫飛蟲,何傷聖治?奚必緘口不言,而自博君子之名,使後人無所徵信乎!

廣東洋行生理在太平門外,一切貨物都是鬼子船載來,聽憑行家報稅,發賣三江兩湖及各省客商,是粵中絶大的生意。

一人姓蘇名萬魁,號占村,口齒利便,人才出眾,當了商總,竟成了絶頂的富翁。正奔毛氏無出。一子名芳字吉士,乳名笑官,年纔十四,側室花氏所生。次妾胡氏,生女阿珠、阿美,還未字人。

他有五十往外年紀,捐納從五品職銜,家中花邊番錢整屋堆砌,取用時都以籮裝袋捆,只是為人乖巧,心計甚精,放債七折八扣,三分行息,都要田房貨物抵押,五月為滿,所以經紀內如兄若弟的固多,鄉鄰中咒天罵地者亦不少。此公趁着三十年好運,也絶不介意。

這日正在總行與事頭公勾當,只見家人伍福拿着一張告示進來,仔細一看:監督粵海關稅赫為曉諭事:照得海關貿易,內商湧集,外舶紛來,原以上籌國課,下濟民生也。詎有商人蘇萬魁等,蠹國肥家,瞞官舞弊。欺鬼子之言語不通,貨物則混行評價;度內商之客居不久,買賣則任意刁難。而且納稅則以多報少,用銀則紋賤番昂,一切羨餘都歸私橐。


  

本關部訪聞既確,爾諸商罪惡難逃。但不教而誅,恐傷好生之德,旬自新有路,庶開贖罪之端。尚各心回,毋徒臍噬。特諭。

萬魁心中一嚇,暗地思量打點。不防赫公示諭後,即票差鄭忠、李信,將各洋商拘集班房,一連兩日並不發放。這洋商都是有體面人,向來見督、撫、司、道,不過打千請安,垂手侍立,着緊處大人們還要畜茶賞飯,府、廳、州、縣看花邊錢面上,都十分禮貌。今日拘畝班房,雖不同囚徒一般,卻也與官犯無二。

各人面面相覷,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內中一個盛伯時道:「大人票拘我等,料是凶多吉少。」一個李漢臣道:「告示本來利害,你我必須尋一個天大人情。」一個潘麻子道:「舍親在撫台處辦摺奏,我們托他轉求撫台關說如何?」眾人都道極好。

只有蘇萬魁道:「這赫大人乍到此間,與撫台並無瓜葛,如何便可說情?據弟愚見,赫公並非不通關節者,但當直上黃金殿,不必作曲折耳。」眾商道:「何以知之?」萬魁道:「前日告示上有『開贖罪之端』一句,這就要拿銀子去贖罪的意思了。」眾商道:「大哥明見!只是要打點他,怕不是數萬金,還要尋一個着當人過手。」萬魁道:「聞得關差此缺系謀幹來的,數萬金恐不足以了事。」眾人道:「我們橫豎有公項銀子,憑兄酌量就是。」且說這關差姓赫名廣大,號致甫,三十內外年紀,七尺上下身材,為人既愛銀錢,又貪酒色。

夫人黃氏,工部侍郎名琮次女。侍妾十餘輩。生女八人,還未有子。因慕粵東富艷,討差監稅,挈眷南來。

這一日,拘集洋商想他打幹。到第三日不見有人來說,喚總管包進才分付道:「我的意思你們懂麼?”進才道:「小的怎不曉得。只是這些商人因向來關部驕養慣了,有些顢頇。小的們先透一個風,他們如不懂事,還要給他一個利害。」赫公點頭道:“且去辦着。」

進才退出門房,叫他的小子杜壟分付:「你到班房說,晚堂要審洋商一案,看他們有何說話。」杜壞應聲出去。

大堂上許多差役問道:「二爺,何事?」杜壟說:「不消你們伺候,咱自到一處去。」眾差役暗暗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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