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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夫人聽丫環這一番言語,便說道:「這也是年少之人欲避嫌疑的意思,以後照前服侍。不要因他有此言語,你們就生迴避之心。」眾丫環應聲道:「曉得。」再言良玉在書房一向無事,心中想道:「杏元小姐所贈我的金釵一股,向在任所,日夜不得閒暇,未曾細看。」今在鄒府,並無事做。於是開了箱兒,取出金釵,反覆細玩,卻是一支金釵玉蟹,果然十分精美。又想起當日贈釵言語,卻又提起筆,將杏元所贈的詩句寫出來看,不覺掉下淚來,又不好十分啼哭。非止一日,竟連茶飯都不想吃了,不覺懨懨黃瘦,一日重一日。
那些送物件的丫環,凡是到書房來,見良玉不是躺着嘆氣,就是依着桌上悲啼。即問他話,連話也不答應,竟象個痴子一般。眾丫環也只知道是思念家鄉之故,倒也不曾留心。惟有二小姐身邊有個心腹的丫環,呼喚春香,早已窺破機關,又不好當面說破,她只得迴轉後面而來,一路上心中思想,早已到了二小姐香房之內。
卻不見人,只見小姐在此。便低聲向着二小姐道:「婢子有一句話要說,又不好啟齒。”雲英小姐道:「有話就說,何必做這等模樣,」春香道:“那穆相公終日在書房內,茶不思,飯不想,只是哭,只見他手中拿一樣什麼東西,嗟嘆不已。見了人去,他就藏了,不知是何緣故?」
雲英小姐把臉一紅道:「他啼哭,想是思念家鄉故土,他有甚麼東西,你怎麼知道?」春香道:「婢子是偶然看見,不知是何物件。等他不在書房中,待我偷來,與小姐看看。」雲英正欲止住她,只見大小姐走進香房,只得住了口,與杏元小姐一同到夫人房中去了。春香見二位小姐去了,便悄悄地走到書房中來。
抬頭一看,不見穆相公在內,她便三兩步走進書房。見桌上書史,本本都有淚痕。用手將箱打開,看見一本書上,放著一股金釵,她就急忙拿了,籠在袖內,遂出書房,一直往內去了。
再言那良玉在後天井小解回來,吟詩一首,道:
憶想當年到重台,依依不捨兩分開。
奈因命薄身遭難,來世團圓睹此釵,
吟罷,走到書房桌邊,見書箱翻動了,心中疑惑。即忙開箱一看,不見金釵,心中着驚,忙將書本翻抖,不見蹤跡,心中氣惱,放聲大哭道:「我只說見鞍思馬,還可藉此盤桓;豈知我命苦,連一股金釵,也消受不起,又被狠心的賊子偷去,真正我的對頭冤家拿去此物,我性命休矣!料我也不能久活人世矣!就死入陰司,遇著小姐,若說先失了此釵,有什麼臉去見那有情有義的小姐?」
正哭得如痴如醉,忽見兩個書僮,捧着飯來,擺下了碗筷,說道:「請相公用飯。」那良玉啼哭說道:「我是不吃飯的,你們拿去吃吧!只有一件寶貝,你們好好地拿來還我,我情願賞你們二兩銀子。」那書僮摸不着頭腦,一齊稟道:「相公,你不見了什麼東西,就哭得這等的模樣?」良玉哭道:「這東西是我的性命,你若不拿出來,告稟你家夫人,定要追究。」那一個書僮說道:「相公真是書獃子,當初相公未來之先,這書房俱是我二人管的。
內中古玩器,也不知有多少。若偷得一件,也值得幾兩銀子。我二人從不愛小利,相公的什麼東西,我們就愛起小利來嗎?」良玉見他二人說得有理,只得放聲大哭。進房就倒在床上,哭個不止。
那兩個書僮,見他睡在床上,連飯也不吃,只是哭。他二人就在桌上吃了飯,收拾碗回後堂。
再言春香偷着金釵,來到雲英小姐房中。只見杏元小姐又不在房內,便笑嘻嘻地拿着金釵說道:「小姐,穆相公哭的,就是此物。”雲英小姐接來仔細一看,卻是一股金鑲玉嵌的釵兒,實是精巧。心中想道:「此人是至誠君子,誰知外面誠實,而內奸詐。
也不知是誰家不顧廉恥的女子,與他情投意合,願結絲蘿,送與他的。如今兩下情意隔離,心中睹物傷情,故此啼哭。」又低頭把臉紅了,想道:「我也不好來管這些閒事。」將釵兒遞與春香:“恐他不見了要尋找,你快些送去還他。」
春香道:「他此刻坐在書房,怎好送去?只得改日送去。」隨手將釵兒放在小姐首飾匣內不提。
再說良玉不見釵兒之後,哭得懨懨不止,竟得了一個思物之病,書僮不敢隱瞞,只得回稟夫人。夫人聽得良玉患病,把兩個書僮問了一會,吩咐服侍,叫家人忙請醫生看病診脈之後,說道:「相公此病乃是浮氣多而心有所思,才成此症。」寫了脈案,開了藥去了。夫人又叫書僮煎藥,用心伺候。
又過了兩日,如石投水,全然無效,一日重一日。夫人見了這般光景,心中十分煩惱。
再言杏元小姐,因見穆生有病,夫人常常愁眉不展,因此,二人每日到夫人床前請安。這一日,杏元小姐起得早些,梳洗已畢,走到二小姐房中,卻見雲英小姐還在鏡前梳妝。杏元小姐走上前叫道:「賢妹,今日起得早。”二小姐笑道:「姐姐請坐。」杏元小姐走到妝台,看見首飾匣內有一股金釵,有些象自己的一般。隨手取來一看,正是臨河北所贈梅郎之物,因放在桌上問道:“賢妹,這釵兒是你的嗎?」
二小姐不好說偷的,只說爹爹前日在任上押信回來的。杏元小姐一聞此言,因想道:「此釵是恩父在任上押信回來的,如此,只恐梅郎不在世了,此釵方得落恩父之手。若還在世,此物斷然不能棄置。」心中一想,不覺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