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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性格又歉遜,又極有行止。好友送他一個混名叫做倒塌鬼。他如今沒奈何,要投在人家使喚,問了幾處都不承攬。聞的宅上今用人了,所以領來爺只管留下,包管諸事稱心。」討吃鬼心下想道:「我正要這等一個人,來的正好。」於是寫了一張投身文契,賞了媒人十兩銀子,那媒人歡天喜地去了。這討吃鬼向倒塌鬼道:「連日暑氣炎炎,那裡有什麼乘涼去處才好。」倒塌鬼道:「大爺要乘涼不難,離此十里之遙,有座快哉亭,那亭子前面是水,水中滿栽着蓮花,沿堤都是楊柳,遮的亭子上一點日色也是無有,且是潔淨無比。
坐在那上邊,耳畔黃鵬巧囀,面前荷香撲鼻。風過處,香波滾滾,日來時,楊柳篩金。絶好乘涼之地,大爺何不一往?」討吃鬼道:「如此所在,自然要去。只是我一人坐在那裡,也無滋味,你又是我手下人,陪不得我。」倒塌鬼道:「有小人一個相知,極會趨奉。當時趨奉的小人甚是喜歡,小人贈了他一個號,叫做低達鬼。大爺要人陪,此人喚他來如何?」討吃鬼道:「你快喚去。」倒塌鬼去不多時,果然喚來低達鬼來了。
只見他:
滿面春風和氣,彎着腰從不敢伸,掇着肩那能得直?未語先看人,一雙眼盯着大爺之腹。身欲堅而卻像針,足欲行而惟恐有石。見了酒不知有命,逢着肉只愁無腹,叫投東不敢西,惟取歡心。不避風,那怕雨,豈憚勞碌?更有般絶妙處;勸老爺莫帶草紙,他說道:不打緊,有小人可以舔腚,恐草低揩破屁眼。
低達鬼進的門來,撲地磕下頭去。討吃鬼道:「不消行禮,請坐了罷。」低達鬼再三謙讓多時,才在椅子邊上坐了,聽討吃鬼叫了一聲,就連忙跪下道:「大爺有何分付?」討吃鬼道:「我因天氣炎熱,要去快哉亭上乘涼,要你陪俺。今後你也不可這樣過謙,只要陪得大爺受用罷了。」低達鬼連忙打恭道:「大爺分付的是。」於是整了一桌齊整飯,都是山珍海味,龍肝鳳髓之數。抱了兩罈酒,騎了高頭俊馬,玉勒金鞍,竟到快哉亭上來了。只見快哉亭上早有一夥人在那裡飲酒。
你道是誰?原來是仔細鬼兒子耍碗鬼,同了兩個知心朋友,一個叫做誆騙鬼,一個叫做丟謊鬼。那要碗鬼自從仔細鬼死後,他的心事與討吃鬼一樣,也甚是怨恨。他的父親不會做人,所以他就改了當日制度,每日只是賭飲取樂。今日正在這亭子上受用,討吃鬼看見,恐他計不共戴天之仇,心下躊躇。
誰想他度量寬宏,不念舊惡,連忙走下亭子來,迎着討吃鬼道:「長兄也來此作樂乎?弟久已要負荊請罪,惟恐長兄不容。今日幸會于此,實出望外也。再不消題起老狗才,只因他們反目,所以致我弟兄參商。」說罷,讓到亭子上來。
討吃鬼也未免說了幾句親熱套話,與眾羅圈作揖。彼此俱問大號,討吃鬼與要碗鬼彼此讓席,誆騙鬼道:「我說你兩家合了席,豈不熱閙。」低達鬼道:「妙哉,妙哉,我小子左之右之,無不宜之矣。」真個兩家合席而坐,討吃鬼居左,耍碗鬼居右,誆騙鬼、丟謊鬼對陪,低達鬼打橫,倒塌鬼執壺斟酒。
飲酒中間,又說起先人當日刻薄,沒見天日,若是我等,這亭子上不知快活幾百場了。誆騙鬼道:「如今這些話也不消題起,放著眼前風光何等暢快,二位大爺只管講他怎麼,我們王十九且飲酒。」於是滿斟一杯,奉與討吃鬼,叫他行令。討吃鬼道:「實告你,我酒雖會吃,卻不曉行什麼令。
你就替我行罷。」誆騙鬼又讓耍碗鬼,要碗鬼也是如此說。你道卻是為何?只因他兩家從不宴客,所以他兩人都不曾見過行令。誆騙鬼道:「也罷,我替大爺行起。」於是拿過骰盆,說道:「要念個風花雪月梅柳的詞兒,如唸錯了,罰一大杯。」眾人俱求說明些,我們好遵令。那誆騙鬼拿着骰子說道:「對月還須自酌,春風到處皆然。東搖西拽柳綠綿,花滿河陽一縣。
梅開香聞十里,雪花亂撲瓊筵。念差道錯定行參,不罰大杯不算。」擲下去,卻好是個麼。誆騙鬼滿斟一杯,遞與討吃鬼。
討吃鬼道:「這是為何?」誆騙鬼道:「令是小人替行酒,大爺吃。」討吃鬼吃了,就該要碗鬼道:「南無爺,這坑了小弟命了,你再說一遍。」誆騙鬼只得又說一遍,那耍碗鬼還唸錯了兩句,擲下個四,大家都斟了
,耍碗鬼還罰了大杯。就該誆騙鬼擲了。丟謊鬼道:「你已擲過,怎麼又擲?」誆騙鬼道:「此大爺的令,我不過替大爺行而已。我敢不遵令?」於是拿起骰子,擲出個六點,誆騙鬼自然明白,舉起杯敬了討吃鬼一杯,又與丟謊鬼一杯。
丟謊鬼道:「這是為何?」誆騙鬼道:「令是雪花撲瓊筵,我所以亂撲起來。」那低達鬼道:「怎麼就撲不到我這裡來,只管叫我乾著。」誆騙鬼也就賞了他一杯,轉過杯來,就該丟謊鬼擲出個二,他滿席都斟起來。誆騙鬼請罰一大缸。
丟謊鬼道:「我遵令,怎麼罰我?令是春風到處皆然,不該大家都吃麼?」誆騙鬼道:「你不知道,要依點數來。骰擲二點,你只敬兩家就是了。」丟謊鬼只得受罰,收尾就該低達鬼擲了,他滿望要擲個麼或四,吃杯酒兒。不想擲出個三來,只得上下斟起,甚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