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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番役聽見侯國興分付,便把李監生鎖了,帶上城指揮處審問一番。一則情事可憐,二者因是皇親的親眷,不好動刑;卻又怕侯、魏兩家的權勢,好生難處。便來見巡城御史,正遇著張皇親拿帖來說,連御史也沒法,便道:「且緩兩日再處,讓李監生討保回去。」不題。
再說魏良卿,把吳氏抬到家,大娘子知道了叫去。見吳氏貌美,已是吃醋,及問他來歷,吳氏哭訴原由,大娘子愈加其怒,便嚷罵起來。良卿嚇得不敢攏邊,又不敢留在家,只得着人送他到侯家來。國興一見,如獲至寶,溫存了半夜,吳氏堅執不從。沒法,只得由他,叫仆婦們陪伴勸化他。次日,城上來侯家討主意。
國興道:「叫他將就些罷。」不料緝事的已將此事報知忠賢,忠賢與李永貞等商議。永貞道:「這事不好,他比不得別的皇親,中宮面上行不得此事。原做得不正,聞得此婦不從,不如叫他們送回,再向吏部要個好缺放他去,以救雲夢之失,庶于兩下體面都好看。」忠賢應允。
忽見小內侍來回道:「客太太請爺說話。」忠賢只得進內來。客巴巴一見便問道:「你可知道孩子們被人欺?」忠賢道:「這是小孩子家不安分,搶奪良家婦女,他才敢放肆的,如今正要送他去哩。」印月道:「咱們侯伯人家,就要個婦女,也不為非分。」忠賢道「這婦人非庶民之妻,乃張皇親的親眷,于體面上不好看。」印月道:「張皇親也是慣欺人的,你也太怕他了。」忠賢道:「不是怕他。一則孩子們做事悖理,家中豈少這等婦人,卻要去亂纏,也不可弄慣了他。再者中宮分上,不比別的皇親。」那客氏終是婦人家見識,一味護短,不肯說兒子不是,便焦躁道:「你不說中宮猶可,若拿中宮來壓,我卻不怕,偏要與他作對!你不敢惹他。等我自去對他,砍去頭也只得碗大個疤。我當日受了他的氣,你曾說代我報仇,可見都是鬼話。今日爬上頭來了,還只管怕他,你說孩子們做事不正氣,你平日做的事都是正氣的?大家去皇爺面前說一說!」忠賢見印月惱了,忙陪小心道:「好姐姐!不要躁,等我叫永貞來計較。」客氏道:「計較甚麼?你是如今根深蒂固用不着人了,大家開交罷!你這負心的賊,自有天雷打你。」忠賢由他罵,只是笑。
少頃,李永貞進來,見印月坐著氣噴噴的,便問道:「姐姐為何着惱?」忠賢道:「就為興官兒那婦人的事。」永貞道:「這樣小事,何須動氣?孩子們酒後沒正經,有甚要緊,惱怎的?」印月道:「沒要緊呀!惹了皇親要砍頭哩!」永貞就知其意,便道:「不要忙,我自有道理。此地不是說話處。」
二人出到私宅商議,永貞道:「只須如此,如此。」
次日,梁夢環便上一本道:「張國紀起造店房,安歇客商,包攬皇稅,容隱奸細。」忠賢便矯旨着拿家屬刑訊。城上劉御史也上本道:「張國紀縱容親戚監生李某,包攬各衙門事體,說事過臓。」忠賢也矯旨着拿問。是時張皇親尚想央分上,要放李監生,不知火反燒身,免不得來會掌刑的楊寰、理刑的孫雲鶴,哪個理他?把家人打做張皇親主使招集客商,私收皇稅,代為透漏,侵肥入己。監生李某,倚勢害人,包攬各衙門說事過賄,與張國紀均分。題上本去,只因這本事關皇親,忠賢不敢矯旨批斷,只得票了個「擬拿問」,聽皇上再批。皇上是個賢聖之君,見是後父張皇親的名字,想道:「若行了,就要廢親;不行,又廢了法。」便叫過忠賢來道:「這事只處他幾個家人罷。」客氏在旁,插口道:「聞得此都是張國紀指使,若不處他,恐別的皇親都要倚起勢來,那時國法何在?」
皇上道:「看娘娘面上,處他幾個家人並那監生罷!張國紀便對娘娘說了,着人分付他。」忠賢見皇上主意已定,不敢違旨,只得批出來,將幾個家人並李監生重處之後,活活枷死。
可憐李監生因妻殞命,正是:
寶檻朱欄緊護持,好花莫使蝶蜂窺。
從來艷色亡家國,試看當年息國姬。
這張皇親平日原是個謹慎之人,及見枷死了親戚並家人,愈加謹飾。只是客家的聲勢一發大了,便有宰相拜為義子的。朝廷雖在忠賢之操縱,而忠賢又在客氏之掌握。客氏在皇上面前頗說得話,隨你天大的事,只消他幾句冷言冷語,就可轉禍為福。忠賢因此懼他。張皇親之事,若非他簸弄,忠賢也不敢如此。
過了幾日,又有順天府丞劉志選上本,論張國紀要皇上割恩正法,且微刺皇后。忠賢便把本票擬拿問,送到禦前。皇上見了,意頗不然。客巴巴又從旁墊嘴,皇上道:「誰沒個親戚?」客氏才不敢言。皇上幸中宮時,對皇后說知張皇親包攬被劾始末。皇后道:「既是他生事,不如放他回去,也免是非。」皇上道:「也罷。」皇后便親自批出旨來,着他回籍。張皇親得旨,即日辭朝而去。正是:
葭莩義結邱山重,貝錦身隨毛羽輕。
歸去好開桑落酒,金梁橋上聽啼鶯。
客巴巴又逐去張皇帝,人人懼怕,於是子侄家人,便在外生事,強奪婦女,硬占園亭器物,種種不法,人都不敢奈何他,就是個花花太歲,比魏家聲勢更大。
那吳氏被侯國興奸占了些時,終是大娘子吃醋難容,他卻也興敗了,竟把他常與小唱。後來張皇親訪知,叫人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