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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那丫頭又送出酒來,天榮道:「姐姐,央你回去代我說聲,常時多謝小娘,求小娘在爺面前代我方便一言,放我出去,後當重報。」丫頭道:「小娘已曾代你說過幾次,爺總不肯,叫你再耐心等幾日,再尋個方法放你。」
又過了月餘,忽一日那丫頭來對天榮道:「小娘叫對你說,明日老太太同孺人們下園來看花,叫你取個空兒哀求老太太,小娘再從旁幫你,管情停妥。」
天榮大喜。原來這老太太就是養春的母親,一生仁慈好善,極喜施捨,若遇人有患難,他卻不惜財物濟人。天榮軟禁在此,人都瞞着他,他若知道,也不待今日了。
天榮又挨了一夜。次早見僮僕們紛紛收拾亭台,鋪設酒席,擺列得十分齊整。但見:
裊裊東風小院通,鸞軿飛下百花叢。
香濃寶鼎沉檀細,花壓金瓶梅杏紅。
綉幙漫遮金翡翠,錦茵半戲玉芙蓉。
鳳簫象管隨瑤瑟,疑是仙娃宴蕊宮。
這正所謂天上神仙府,人間富貴家。這吳養春乃江南第一富戶,兩淮鹽務的領袖,一派豪華的氣象,雖難比上苑天家,卻也不減石崇、王凱。是日辰牌時,先是一班家人、媳婦、丫環使女數十人,穿綢著緞珠翠盈盈擁擁而來。
次後才是老太太率領著許多女眷姬妾們入園來。一個個生得:
盈盈粉面媚含春,疑是凌波出洛神。
羅綺生香籠白雪,鈿釵曳玉掠烏雲。
殘紅淺襯蓮鈎印,落片輕沾玉筍痕。
忽向花間聞笑語,曉鶯枝上弄新晴。
一班女眷看過花,才上廳吃茶。至午上席,杯盤交錯,笑語喧闐。日晡時,各各起身閒步。
吳天榮在假山後伺候,不敢出頭。等到老太太同燕玉散步看花,燕玉把他攙到假山邊花深處賞玩,只見天榮連忙走出來,向老太太叩頭。老太太道:「你是安保呀!幾時來的?為何這樣落薄?」天榮道:「小的在此半年了。」
老太太道:「你來了這許久,怎麼不來見我?」天榮道:「小的因四官人的事,被二官人鎖禁在此。」老太太道:「四官人已死了,還說他怎的?」燕玉道:「因二官人惱四官人,故此連累及他。論起來其實也不幹他事,禁他在此也無用,老太太做個好事,放他回去,讓他骨肉完聚。」老太太本是個仁慈之人,又平日極喜燕玉,聽了這話,大動惻隱之心,便說道:「罷了!你起來,我自有道理。」遂走來對媳婦道:「你官人可成得個人?四官兒已死,就是弟兄們有些言語,如今也該丟開了,怎麼又將安保鎖在這裡?他家也有妻兒老小,何苦離間他!」孺人道:「我也曾屢勸他,無如他不肯依。」老太太道:「依我說,放他去罷。」孺人道:「老太太主張,我們怎敢不遵?只恐官人回來不依。」燕玉道:「既是老太太做主放了,等官人回來,老太太向官人說聲就罷了。」孺人瞅他一眼道:「又好惹他回來一場吵閙了。」老太太道:「不妨,我自會向他說。」便叫人賞他一桌酒飯,叫了天榮來,分付道:「你去吃了酒飯回去罷!官人回來,我自代你說。你以後須要學好,生意上須要盡心為主,各房的事須要一例,不可偏護。」天榮叩頭感謝道:「蒙老太太的恩典,小人知道。」又向孺人叩了頭,走到臥處,連酒飯也不吃了,捲起行李,出了園門,飛奔到寓所,收拾行囊,僱了牲口,星夜回揚州去了。這正是:
鰲魚脫得金鈎釣,擺尾搖頭再不來。
過了數日,吳養春回來,他母親向他說知放了天榮。養春雖然面允,心中卻甚不快。出來又與那班幫閒的朋友商議,還要再去捉他,這也是財主性兒,若是些良朋益友,也便勸阻他,無如那班匪人,都要奉承他。還有一等壞心術的,巴不得撮起件事來,好於中取利。隨即撮弄他差了幾個家人,帶領一二十個粗使人,來揚州分頭緝拿吳天榮。
誰知吳天榮早已差人在外打聽,一聞此信,著了忙,無處潛身。正是人急計生,隨即帶了萬把銀子,丟下家口,逃往京師。不一日又到京城,進得城,尋個寓所安插下來,便來見倪文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