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出征。其妻竊藥逃入月宮,做了太陰星君,侍奉的是許多霓裳羽衣仙子,居廣寒宮,逍遙快樂,萬古不死。」又一個問道:「小姐,那嫦娥身邊玉兔兒與這娑婆樹卻是什麼出處?」美人道:「那裡有什麼娑婆樹,是月照山河之影。月是太陰之精,月中有形如兔,故名為玉兔。」春香又問:「小姐,那玉兔兒還是雄的是雌的?」美人笑道:「這丫頭問得好笑。這月裡的東西,雌雄焉能知道?」春香笑道:「玉兔兒若是個雄的,想嫦娥亦可暫時消遣。」美人喝道:「胡說!」眾丫鬟都笑起來。言來語去,不覺已是三更。
眾丫鬟道:「夜深露重,恐傷玉體,被兒薰得香香的,請小姐睡了罷。」臘梅道:「這一回我們的瞌睡上來了。小姐,明日晚再來玩月罷,恐老夫人覺來知道。」就如群珠捧玉一般,四個女子擁着美人進去了。
張善相坐于神堂下偷覷了一會,引得神魂飄蕩,心志飛揚。想道:「這女子不知是甚官宦的小姐,不催生得容顏絶世,抑且博雅風流,舉止端詳,言詞溫潤,古之西施、王嬙,不是過也。」欲待向前一見,又慮惹起是非。不做美的丫鬟催促得緊,那美人飄然逕自進去了。
心中戀戀,好難割捨。靜聽萬籟無聲,惟見一庭花影。心下又暗想:「夜已深沉,裡面諒無人再來,且出神堂,閒步花陰,細玩一回,聊遣悶懷,有何不可。」初時慌慌張張奔進來,不及細觀,至此四面點看,果然好座精緻花園,與他處大是不同。
但見:
樓台寂寂,花霧靡靡。假山畔玉砌雕欄,華堂中金輝碧映。幾處涼
亭連畫閣,栽四時不謝之花;數日芳沼接香堤,簇千品奇珍之果。煙靄
裡清芬撲鼻,彷彿間累落枝頭。朦朧月小,雙雙沙暖睡鴛鴦;慘淡星前。
對對玉樓巢翡翠。
原來這座花園,是現任齊國右都督大將軍段韶的宅子,家資巨萬。夫人曹氏,只生二女,長女名球瑛,已適人了。這看月的美人,就是段韶次女,名琳瑛,年已及笄,未曾受聘。這段韶隨丞相高歡征討有功,因齊顯祖即位,歷升本職,久在朝廷總理軍政,故不在家。
夫人曹氏甚愛幼女,就如掌上珍珠。女工針指,自不必說,且酷好詩詞,善能書畫,諸子百家,無不通曉。當下因深秋皓月滿庭,不忍就枕,瞞着夫人到花園閒玩一回。不期被張善相窺見。
張善相看了花園景緻,羡慕不已,因信步走到茶囗架側小亭裡來,心中自想:「方纔那小姐倚着這米欄看月,可惜有四個梅香在側;若沒人時,我張善相與小姐嘲風弄月,做個伴兒,賡和到天明,也免得他數聲長嘆,幾度嗟吁。那些梅香,那曉得小姐心事。」於是就如小姐一般,倚着欄桿看月。正痴想間,忽然踏着一物。
張善相彎着腰拾起來看,原來是一條秋羅手帕,香噴噴的精潔得緊。張善相暗喜道:「此必是小姐之物,失下在此。我張生有緣,且將來束束腰,就如與小姐並肩一般。」提起來抖去塵土,正要束腰,只見那手帕頭兒上影影有些字跡,急看時,卻是一首詞。
寫道:
碧月照幽窗,夜靜西風勁。何處憑空跌下秋,梧葉零金井。坐
久孰為憐?獨對衾地影。女侍昏沉喚不醒,漏斷金猊冷。
右調《卜算子》。秋夜間坐無聊,書以寫懷。琳瑛題。
張善相在明月之下看了,字字分明。寫得瀟灑俊雅,歡喜不勝:「我只說容貌絶世無雙,那知他精通翰墨,寫得這般好字,小名兒叫做琳瑛。天使我拾着,或者夙緣有在,末可知也,」將羅帕藏於袖中。不覺月輪西墜,依舊走至神堂邊,自道:「適纔在神堂下坐了半夜,不知是何神聖?」向前仔細再看。
正面匾上寫着六個金字道:「靈應大王之祠。」張善相下拜,默禱道:「張某不才,惟好馳馬試劍,不期誤損人命,逃避于此,暫借大王神座下棲身。明早欲尋覓杜、薛二兄消息,以圖進取,望大王暗中垂信,一路平安,不遭羅網。若得寸進,大建神祠。」禱罷又拜,就在神堂前坐地,思想欲和那羅帕上的詞兒。思了一番,不覺精神昏倦,和衣而睡。朦朧間,但覺身在書房中,見一黃巾力士,手執簡帖道:「大王有請,乞先生就行。」張善相心下疑惑,不敢轉動。
力士又催道:「大王立等,請速行,不須遲疑。」說罷,拽善相之衣而起,張善相只得隨行。約有裡余,望見一座殿宇,甚是巍峨壯麗。隨着力士走進大門,但見軍士繽紛,儘是貔貅虎豹;旗旛豎立,列着天地風雲。
又進二門,兩邊一字兒排着戎裝將校,個個猙獰可怖,醜惡堪驚。張善相接膽慢慢循規蹈矩而行。黃巾力士道:「先生在此少待,我先去通報,然後進見。」力士進去。
少刻,見兩個錦衣綉襖壯士向前道:「大王請進殿相見。」張善相整肅衣冠,步入殿前,只見簾內燈燭熒煌,案上金珠燦爛,正中虎皮椅上,坐著一位大王。怎生模樣?但見:
頭戴嵌寶金冠,身穿錦繡龍袍。腰橫玉帶,腳着朝靴。相貌端嚴,
威儀凜肅。上首兩傍,側立四個侍女,俱是珠翠宮妝,姿容窈窕。左手
站着一帶執筆持文、濟濟衣冠的文士,右邊排着一班擔戈挺戟、趙赳勇
猛的將軍。雖非帝王龍庭,卻似皇宮鳳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