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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百文躲閃不迭,右腕上着了一棍,撲地倒了,鈀已撇在一邊。尤二仁父子家憧一齊上,杜伏威迎住,一棍早已打倒一個。薛舉從旁攻進,兩條棍如龍飛電掣,尤家人不敢遮架,只聽得喇喇地響,人着棒,個個損傷,棍着棍,根根斷折。兩下正廝鬥間,忽然大雨驟至。
伏威當先,薛舉斷後,直打出路口。尤二仁見天黑雨大,二人勇猛,不敢追襲,只得互相攙扶打傷的人,抽身回去,連夜延醫療治不題。
再說這兩個頑皮得勝,冒雨而走,奈何天色黑暗,路途泥濘難行,一步步捱山溪口,渾身透濕。只見溪西有一座廟宇,二人奔至廟前門檻上坐了,商議候雨住再行。看看捱到夜半,倏然雲開天霽,一輪皓月當空。二人抬頭看時,扁額上寫着「孤忠」二字,一同進廟觀看。
正中神廚內乃是楚相國范增神像,兩旁從神俱已零落。薛舉道:「向聞人說孤忠廟內,白晝出鬼。雖然走過幾遍,未曾進內一觀,看著何如?」杜伏威道:「我正要捉個鬼兒耍耍,進去,進去!」此時破壁中透入月光,照得明白。兩個步入東廊,灣灣曲曲,踅進一座土牆。
裏邊是一片大園,誰見敗草過腰,蛩聲滿砌。園盡頭有三間大樓,二人登樓憑欄四顧,甚有景趣。正看間,忽見一人闖入園內,手中捧着枕褥走近樓下,少頃踅將上來。二人駭異,將身躲了,暗中偷覷。
見那人披着發,赤着腳,生得醜陋,彪形虎體。二人看了,不知是人是鬼,且不做聲。只見那人脫去衣裳,裸身赤體,兩手捻訣,雙眼直視月中,踏罡步鬥,口中唸唸有詞。倏忽之間,空中一婦人,赤身披髮,乘風而至,直入樓中,見了那人,驀然睡倒。
那人忙抱褥子與婦人墊了,將枕枕了頭。婦人如醉的一般,任他所為。杜、薛二人,即閃入神廚後黑影中藏避,悄悄張他。只見那人渾身精赤,摟抱著女人,正欲雲雨。
杜、薛二人看了,按納不下,躍出大吒一聲,喝道:「何處妖邪,來此行這不法之事?不要走,吃我一棍!」那人吃了一驚,急忙跳起,跑下扶梯。二人隨後追下,直趕出上牆外,寂然不見。二人不敢追出,覆上樓看,那婦人赤條條仰睡不動,二人問時又不答應。杜伏威道:「這婦人被那廝妖法所迷,須用法水解之方可。」正要下樓取水,忽聽樓下喊罵:「無知賊子,敗我美事,快下來,與你見個高下!」伏威、薛舉挺棍奔下扶梯,那人手持雙刀,退出天井中。伏威與薛舉兩條棒圍住廝並,三個人鏖戰良久。那人被薛舉看清,一棍擊中眉心撲的倒了。薛舉便奪過一把刀,將那人首級割下,掛在柳樹枝頭。
搜檢身上,裙帶上系葫蘆一枚,內藏丸藥。
杜伏威取了葫蘆,將藥撒散到廊外澗中,舀了一葫蘆水,先念瞭解咒,含水噴在婦人臉上,婦人方醒。見了杜、薛二人,驚惶慚愧,沒處藏身,將褥子扯過遮了下身,一堆兒蹲着發抖。杜伏威道:「不須驚怖,暫且消停定性,與我說知備細。」婦人坐了半晌道:「妾身龐氏,住在柳家村裡,孀居守節,只有一個兒子。
三月前來了這個人,異樣打扮,說是外國人,善看三世圖,能知過去未來之事。我齋他一飯,就要他看三世圖。他問了我年庚八字,就講出我亡夫的名號來,說亡夫生前造孽,現在地獄受苦,直交罪滿,罰生陽世變為鴨。我等婦人,一時沒見識,聽信其言,啼哭求他超度。
他道只有一條門路,可救亡夫脫離地獄,轉生人道。妾再三求懇,他要我頂發四十九莖,中指甲二枚。問他要頭髮指甲何用,他說:『發者,取法皈三寶;指甲者,名指日超升。這是佛爺爺秘傳。』
我依數剪頂髮指甲與他,稽首去了。當日脫衣就寢,猛然滿腹作癢,忽然一陣冷風吹我出門。騰空而起,到此園內方住。那人預先在此,擁抱我上樓,任情淫污,直到鷄鳴醒時,依舊在家床上,不知為何。
如此將及三月,夜夜攝我到此。不知此人是個什麼人,亦不知他姓名。今遇郎君,乞為救援。」薛舉道:「你可知這樓子是甚去處麼?」婦人道:「不知。」薛舉道:「這是孤忠廟後樓。」婦人道:「若是孤忠廟,與我寒家相近,過溪去轉出松林,便是柳家村了。」薛舉道:「我等不是凡人,乃范相國直班大將,領相國之命,誅此妖賊,以救你性命。你可急急回去,莫露風聲;若泄天機,受禍不淺!」婦人道:「感尊神救護,誓當重塑金身,焉敢泄漏!奈何身上無衣,怎生回去?」薛舉令婦人站開,將褥子扯作二幅,令婦人身上圍了。
薛舉、杜伏威引領下樓,徑出廟外。婦人頂禮,悄悄過橋去了。
此際漏已五鼓,二人取路回莊,不敢敲門。直至天色大曉,道人開門,見了二人,冷笑道:「賞得好桂花!如何賞了夜桂?住持爺好生着惱,杜公公一夜不睡,見面時有些兒不尷尬哩!一條竹片眉毛上滾了。」二人不應,走入莊裡,到苗知碩臥房來。知碩見了,甚是埋怨。
薛舉將日間相打,夜內廝殺之事,細細說了。苗知碩大駭道:「好呀,出門就去闖禍!天幸得勝而回,若有差池怎了?」少刻進禪堂中來,澹然正怒潔二人一夜不回之故。二人不敢隱諱,一一將前事稟知。澹然道:「畜生好膽!他家妻子不賢,與你二人何涉?醉後行兇,倘一時失手傷人,如何區處?夜間廝殺,雖是救人一命,事非切己,總屬鹵莽。
設有決裂,汝二人取罪非輕,自去分理抵當,權寄下五十竹片。」二人暗喜,只在園內較習武藝,足跡不出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