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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聃先生言,有張子克者,授徒村落,岑寂寡睧。偶散步場圃間,遇一士,甚溫雅,各道姓名,頗相款洽,自雲家住近村,裡巷無可共語者,得君如空谷之足音也,因共至塾,見童子方讀孝經,問張曰:此書有今文古文,以何為是。張曰:司馬貞言之詳矣。近讀呂氏春秋,見審微篇中引諸侯一章,乃是今文。
七國時人所見如是,何處更有古文乎?其人喜曰:君真讀書人也。自是屢至塾,張欲報謁,輒謝以貧無棲止,夫婦賃住一破屋,無地延客。張亦遂止。一夕,忽問君畏鬼乎?張曰:人未離形之鬼,鬼已離形之人耳,雖未見之,然覺無可畏。
其人恧然曰:君既不畏,我不欺君,身即是鬼,以生為士族,不能逐焰口,爭錢米,叨為氣類,求君一飯可乎?張契分既深,亦無疑懼,即為具食,且邀使數來,考論圖籍,殊有端委,偶論太極無極之旨,其人怫然曰:于傳有之,天道遠,人事邇,六經所論,皆人事,即易闡陰陽,亦以天道明人事也,舍人事而言天道,已為虛杳:又推及先天之先,空言聚訟,安用此為?謂君留心古義,故就君求食,君所見乃如此乎?拂衣竟起,倏已影滅,再于相遇處候之,不復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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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督學閩中時,院吏言,雍正中,學使有一姬墮樓死,不聞有他故,以為偶失足也。久而有泄其事者,曰:姬本山東人,年十四五,嫁一窶人子,數月矣。夫婦甚相得,形影不離,會歲饑不能自活,其姑賣諸販鬻婦女者,與其夫相抱,泣徹夜,嚙臂為志而別。夫念之不置,沿途乞食,兼程追及販鬻者,潛隨至京師,時于車中一覿面。
幼年怯懦,懼遭訶詈,不敢近相視,揮涕而已。既入官媒家,時時候于門側,偶得一睹,彼此約勿死。冀天上人間,終一相見也。後聞為學使所納,因投身為其幕友仆,共至閩中,然內外隔絶,無由通問,其婦不知也。
一日病死。婦聞婢媼道其姓名籍貫,形狀年齒,始知之。時方坐筆捧樓上,凝立良久,忽對眾備言始末,長號數聲,奮身投下死。學使諱言之,故其事不傳,然實無可諱也。
大抵女子殉夫,其故有二,一則睩柱綱常,寧死不辱,此本乎禮教者也;一則忍恥偷生,苟延一息,冀樂昌破鏡,再得重圓。至望絶勢窮,然後一死以明志,此生於情感者也。此女不死於販鬻之手,不死於媒氏之家,至玉玷花殘,得故夫凶問而後死,誠為太晚。然其死志則久定矣,特私愛纏綿,不能自割,彼其意中,固不以當死不死為負夫之恩,直以可待不待為辜夫之望,哀其遇,悲其志,惜其用情之誤則可矣。
必執春秋大義,責不讀書之兒女,豈與人為善之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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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申七月,小集宋蒙泉家,偶談狐事,聶松岩曰:貴族有一事,君知之乎?曩以鄉試在濟南,聞有紀生者,忘其為壽光為膠州也,嘗暮遇女子獨行,泥濘顛躓,倩之扶掖,念此必狐女,姑試與昵,亦足以知妖魅之情狀,因語之曰:我識爾,爾勿誑我,然得婦如爾亦自佳,人靜後可詣書齋,勿在此相調,徒多迂折。女子笑而去,夜半果至,狎媟者數夕,覺漸為所惑,因拒使勿來。狐女怨詈不肯去,生正色曰:勿如是也,男女之事,權在於男,男求女女不願,尚可以強暴得,女求男男不願,則心如寒鐵,雖強暴亦無所用之。況爾為盜我精氣來,非以情合,我不為負爾情,爾閲人多矣,難以節言,我亦不為墮爾節,始亂終棄。
君子所惡,為人言之,不為爾曹言之也。爾何必戀戀于此,徒為無益。狐女竟詞窮而去。乃知一受蠱惑,纏綿至死,符籙不能驅遣者,終由情慾牽連,不能自割耳。
使泊然不動,彼何所取而不去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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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南野又說一事曰:裡有惡少數人,聞某氏荒塚有狐,能化形媚人,夜攜置罟布穴口,果掩得二牝狐。防其變幻,急以錐刺其髀,貫之以索,操刃脅之曰:爾果能化形為人,為我輩行酒,則貸爾命,否則立磔爾。二狐嗥叫跳擲,如不解者,惡少怒,刺殺其一,其一乃人語曰:我無衣履,及化形為人,成何狀耶。又以刃擬頸,乃宛轉成一好女子,裸無寸縷。
眾大喜,迭肆無禮,復擁使侑觴,而始終掣索不釋手。狐妮妮軟語,祈求解索,甫一脫手,已瞥然逝。歸未到門,遙見火光,則數家皆焦土,殺狐者一女焚焉。知狐之相報也,狐不擾人,人乃擾狐,多行不義,其及也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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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白岩說一事曰:某繼室少艾,為狐所媚,劾治無驗,後有高行道士,檄神將,縛至壇,責令供狀。僉聞狐語曰:我豫產也,偶撻婦,婦潛竄至此,與某昵,我銜之次骨,是以報。某憶幼時果有此,然十餘年矣。道士曰:結恨既深,自宜即報,何遲遲至今,得無刺知此事,假借藉口耶?曰:彼前婦貞女也,懼干天罰,不敢近。
此婦輕佻,乃得誘狎,因果相償,鬼神弗罪,師又何責焉。道士沉思良久,曰:某昵爾婦幾日,曰一年餘。爾昵此婦幾日,曰三年餘,道士怒曰:報之過當,曲又在爾。不去且檄爾付雷部,狐乃服罪去。
清遠先生,蒙泉之父,曰:此可見邪正之念,妖魅皆得知;報施之理,鬼神弗能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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