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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覽到此奏,不禁大怒。時已日暮,宮門上鑰,有旨自門隙中傳出,命錦衣衛執綸下獄。越日,復逮系鍾同,飭刑部嚴究主使。同、綸兩人,供稱意由已出,並非人授。
刑部說他抵賴,盡情拷掠,一連血比三日,語不改供。會大風揚沙,天地晝晦,伸手不辨五指,刑官也害怕起來,方將二人還系獄中,把獄案漸漸緩下。不意南京大理寺少卿廖莊,又遙上奏章,請景帝朝謁上皇,優待上皇諸子。景帝閲未終疏,即擱過一邊。
過了一年,莊因事到京,詣東角門朝見,頓觸起景帝舊嫌,說他平時狂妄,飭杖八十,謫為定羌驛丞。可憐這廖莊無辜受災,既受杖傷,還要奔波萬裡,辛苦備嘗,正是禍來天上,變出意中。誰要你多嘴?內侍復入白帝前,言罪魁禍首,實自同、綸。景帝乃特取巨梃,交給法司,令就獄中杖同及綸,每人五百下。
同竟杖斃,綸死而復甦,仍拘獄中。刑部給事中徐正,揣摩迎合,上言沂王嘗備位儲副,恐被臣民仰戴,不宜久居南宮,應徙置封地,以絶人望。這奏上去,總料是饜愜帝心,足邀寵眷,哪知降旨下來,語語駁斥,謫戍窮邊。該死。
自此廷右諸臣,統做了反舌無聲,把建儲事絶不提起。
忽忽間已是景泰七年,元宵甫屆,皇后杭氏,竟罹了風寒,起初是寒熱交侵,嗣後變成重症,一到仲春,嗚呼哀哉,景帝又復悼亡,自不消說。其時宮中有個李惜兒,本系江南土娼,流轉京師,姿態妖艷,色藝無雙,都下狹邪子弟,評騭花榜,目為牡丹花。聲譽傳入禁中,為景帝所聞,更令內侍召入,一見傾心,即夕侍寢。惜兒是妓女出身,枕席上的奉承,比妃嬪等不啻天淵,景帝暢快異常,備極恩遇。
可憐無德的女人,往往因寵生驕,因驕成悍,入宮不過兩三年,與景帝恰反目數次。畢竟龍性難馴,耐不住婦女磨折,一場吵閙,逐出宮外。未免薄倖。杭皇后本得帝寵,又遭病歿,此外雖有妃嬪數人,僅備小星,沒甚才貌,情懷惻惻,長夜漫漫,教景帝如何度日?當下採選秀女,得了一個麗姝,體態輕盈,身材裊娜,性情容止,都到恰好地位,惹得景帝越瞧越愛,越愛越寵,春風一度,無限歡娛,因她生父姓唐,遂封為唐妃。
越半年又晉封貴妃。每游西苑,必令貴妃乘馬相隨。一日,馬驚妃墮,几乎受傷。景帝鞭責馬夫,打個半死,別令中官劉茂,揀選良駿,控習以待。
又增建禦花房,羅致各省奇葩名卉,作為游賞處所。風流天子,綽約佳人,相對含歡,無夕不共,好一座安樂窩,嘗遍那溫柔味,無如好夢難長,彩雲易散,到了景泰八年元且,朝賀禮畢,忽覺龍體違和,好幾日不能臨朝。百官問安左順門,太監興安出語道:「公等皆朝廷股肱,不能為社稷計,徒日日問安,有何益處?」眾官語塞,諾諾而退。到了朝房,大眾以興安所言,意在建儲,御史蕭維楨等,擬請復沂王為太子。
學士蕭鎡,以沂王既退,不便再立,須另擇元良為嗣。彼此酌定,遂繕好奏摺,呈請立儲。待了數日,方有中旨頒下,謂朕偶有寒疾,當於十七日臨朝,所請着無庸議。眾官見了此旨,又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會將郊祀,帝輿疾出宿齋宮。明代故例,每歲正月大祀天地于南郊。因病日加劇,勢難親臨,乃召武清侯石亨至榻前,命攝行祀事。
亨見帝病甚,退語都督張軏,及太監曹吉祥道:「公等欲得功賞麼?」張、曹二人聞言,不禁奇詫起來,便驚問何事?亨密語道:「皇帝病已深了,立太子,何如覆上皇。」吉祥躍起道:「石公好計!石公好計!」小人無不好事。亨復道:「此系我一人主見,還須得老成一決。」張軏道:「商諸太常卿許彬,可好麼?」亨點首稱善。
當下同至許彬宅,與商密計。彬矍然道:「這是不世大功,事在速為,可惜我年已老,無能為力,惟意中恰有一人,何不往商?」亨問為誰?彬答道:「便是徐元玉。」亨等喜謝而出。看官道徐元玉是何人?就是當年倡議南遷的徐珵。
珵因南遷議,為景帝所薄,久不得遷,他卻諂事大學士陳循,屢托保薦,循果屢登薦牘,景帝見徐珵名,好似一個眼中釘,輒擯不用。循語珵道:「官家怕見你名,須改易為是。」珵乃易名有貞,別字元玉。無巧不成話,適值黃河決口,屢堙屢圯,循遂運動廷臣,薦舉有貞。
景帝果也忘懷,竟擢他為僉都御史,督治黃河。有貞福至心靈,把屢堙屢圯的決口,熔鐵下水,竟得塞住。且疏濬下流,暢達河道,河患遂滅。還京覆命,復邀獎敘,進左副都御史,尋調右副都御史。
追溯徐有貞履歷,要言不煩。及石亨等到有貞家,說及復闢大計,有貞很是贊成,並雲須令南宮知此意。軏答道:「昨已密達上皇了。」有貞道:「俟得復報乃可。」越日為上元節,有貞夜至亨家,復密議了一宵。又越日黃昏,亨等又訪告有貞,謂已得南宮復報,請早定計。有貞至屋後露台上,仰觀天象已畢,即下對亨等道:「紫薇垣已有變象,事在今夕,不可失機。」是否搗鬼?隨又報語道:「如此如此,不患不成。」石亨、張軏、曹吉祥三人,當即趨出,自去籌備。有貞焚香祝天,默禱一番,隨即與家人訣別道:「事成後功在社稷,共享富貴,否則禍必殺身,除非做鬼回來。」家人攬袪輓留,有貞不顧,揮手竟去。時當三鼓,禁中衛士,因有十七日視朝的旨意,已啟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