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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駕出西門,時當寒冬,風雪滿面,軍士皆怨王曰:「天寒如此,使我等受凍,遇強敵,何以交戰?」王自着皮冠翠裘,坐九華車上,問右大夫鄭母曰:「昔我先王,征陸渾之戎,過周問鼎,王孫滿曾對曰:國之存亡在德不在鼎,先王再不敢舉。今吾威振九州,名馳四海,欲遣使于周請鼎,不知天子肯與否?」子革對曰:「昔者,先王有意吞周,問鼎輕重,然其時勢有所未能,臣觀當今大王,威震九州,名馳四海,時勢大過于前,天子焉敢不許?」楚王曰:「子革之言極稱孤意,然往歲孤會諸侯,往秦鬥寶,晉有水晶簾,魯有雌雄劍,齊有夜明珠,衛有鎮風石,吾楚稱大邦,反獨無寶,吾聞昔者先王熊繹與齊、晉、魯、衛共事康王,而受封賞,然四國各有異寶,而楚獨無何也?」子革對曰:「昔我先王雖與四國共事周室,然齊乃成王之舅,晉及魯衛皆周兄弟,故四國分封,各賜重寶,以鎮邦國,楚特外姓之臣,所以無寶。」靈王曰:「吾欲遣使,往求四國之寶,其肯與否?」革曰:「以子之言,則天下合在吾掌握,何憂天子之位不至?」便欲差使求鼎及四國之寶。革曰:「當今隆冬,將士疲苦,姑且緩求,俟來春天氣和暖,然後遣使遍求,彼肯則止,不肯則戰,士卒亦無寒苦,國家可保萬全。」靈王大悅,遂解所服皮冠翠裘,以賞子革,加其官職。
於是,游而不返,朝夕宴于乾。早有人將此事報于蔡公棄疾,其謀士觀從曰:「明公乃共王之子,與主上靈王同胞,臣觀主上虎狼,今日為之掃除陳蔡,得享富貴,他日天下賓服,吾恐蔡公之位難保長久也。」棄疾俯思良久,謂觀從曰:「吾每慮及此,奈無與謀者,子言正合吾意,為我劃一妙策。」從曰:「主上自滅陳、蔡以來,從游乾-,當今天寒,必不返國,乘此機率兵打入郢州,奪其大位,率服君臣,然後發兵困住乾-,楚國軍勢土地,我得大半,彼雖爭奪,焉可再得?」棄疾大悅,曰:「計則妙矣!爭奈二兄守國,彼若堅守不出,無計奈何?」從曰:「諸侯之位,誰人不欲,兵至郢州,先遺書於二公子,約在事成之後,先立於干為王,則彼將相助之不暇,焉肯閉關拒我,此特借勢而行事,若待開城之後,再作區處。」棄疾然之,遂令鬥于旗、遠掩率本部津兵向前,自統陳、蔡之兵繼後殺奔郢州。
哨馬報知子干。當時,靈王出遊,楚國兵權獨棄疾最盛,聞其乘虛作反,滿朝文武皆驚懼失計,或雲堅守,或雲遣使追王,或雲發兵出敵,紛紛無一主見。子干獨取堅守一策,令遠啟疆,號令四門,準備守城器具,連夜遣使入乾-追王。棄疾在城下,次日不得入郢,觀從曰:「不速致書子干,待主上之兵回至,則我軍首尾受敵,大事去矣!」棄疾即寫書令有膽量之卒,沿城而上,密見于干。
子干觀書大悅,遂復棄疾之書,令其急攻東門,事必有成。
次日,子干詐令諸將堅守,自引宿衛士把守東門,棄疾與遠掩一齊攻打東門,子干在城上佯聲曰:「蔡公已登城矣!」
三軍遂奔,棄疾殺入城來,城中軍民自相踐踏。靈王長子祿與次子敵聞城被陷,亦各披掛殺出,遇斗子旗于大街,三馬戰不數合,子旗斬太子祿于馬下,子敵拍馬要往東門逃走,卻遇遠掩,大喊一聲,斬于城下。觀從忙告棄疾曰:「若不早立子干,軍民有變!」棄疾即率文武,奉子干即位,且數靈王荒瀅貪暴之罪,即令鬥成然領兵去圍乾-,成然兵至訾梁,遣人持牌文諭靈王之從者曰:「先來歸者加官重賞,後至者斬,不至者夷其三族。」靈王正在乾-朝夕飲宴作樂,聞斗子旗兵至訾梁,眾從者聞子旗牌文十散八九,少頃哨馬報太子祿與公子敵,皆被蔡公所誅,靈王嘆息數聲;又哨馬復報子干即位為王矣!靈王氣翻馬下,子旗仗劍欲斬,子革殺出救回,子旗亦不追上,但在馬上大叫曰:「汝等不懼族者可隨楚王!」子革亦棄靈王逃歸。
靈王回視從行者,不上五六十人,子旗又任陣後殺至,靈王嘆曰:「此天亡我也!」子旗又曰:「汝從楚王者,有能捉王獻功,加官重職!」其士卒爭先來刺靈王。
靈王見從者皆叛,恐被所誅,乃脫下盔甲,士卒爭取而歸,靈王方纔得脫,徒步走入小村中,腹內甚饑,見一田夫息耕壟上,王乃向前問曰:「子有餘食能遺我乎?”田夫見其狀貌非常,問曰:「汝何人也?向我乞食!」靈王兩眼淚下曰:「吾乃章華台主,因荒游離國,以至今日!」田夫默思良久,低頭拜曰:「章華台主即楚國君王,乃吾父恩主也!何以至此?」 王曰:「汝父何人?」田夫曰:「臣父姓申名無宇,官為楚國下大夫,因裂主榜文,捉撲于王宮,蒙王赦其死罪,黜罷歸田,臣乃無宇之子名亥也!」王曰:「汝父安在?」申亥曰:「往歲死矣!」王泣曰:「吾早不納汝父之諫,以至今日,恨又不見爾父!」申亥亦泣,乃扶靈王歸家。王曰:「此何處也?」 申亥曰:「此申家莊也!」因治酒饌款待。王思亡國之事,滿眼傾淚,不能飲食。申亥勸曰:「我王不必憂慮,待次日保君王入于楚郊,以聽國人何如?」王曰:「眾怒不可犯也!」申亥曰:「王暫停于申家,臣請求諸侯救之可乎?」王曰:「諸侯諒必叛矣!」申亥曰:「臣保王投秦晉請兵復國可乎?」王曰:“先為盟主,今反求他人,吾知大國難再,徒取恥辱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