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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崇禎帝歿時,遣二王出走,亦是欲使二王監國南京之意,是福王此舉,亦名正言順也。今聞南朝遣左懋第、陳洪範兩大臣入京,一來犒贈軍人,二來祭謁陵寢。不知左、陳二人道經此地,曾有謁見將軍否?」三桂道:「也曾來見,但本藩總不便見他。」祖澤清道:「朋客往來,亦是常事,有何不便之處?」三桂道:「九王性最多疑,若見我與南使交通,必然殺我,是以不敢接見。」祖澤清道:「日前我父有言,此身雖在建州,此心未忘明室。倘有機會,願為朱氏儘力。即洪承疇,亦自謂自入北京而後,羞見故人,是洪公與我父猶欲輓回明社。吾父力弱,不能獨舉,今將軍擁十萬之眾,若舉而詰問九王佔領北京之故,則大江南北皆為震動,我父亦必為將軍聲援。
是將軍所與九王定約,可以詔告天下後世矣。內有吾父之奧援,外憑江南之根本,將軍重建大業,復保令名,在此一舉。將軍當細思之。」吳三桂聽罷,只長嘆一聲,不能答語。
祖澤清道:「將軍貽害心病矣。」吳三桂道:「吾非心病,恐力有未逮也。設事未舉,而九王先制我死命,又將奈何?」祖澤清道:「誰教汝先佈告而後舉事耶?」吳三桂道:「吾又恐江南草創之際,不能為力矣。」祖澤清道:「將軍太過慮。
凡人心之從違,視乎聲勢之大小。若按兵不舉,則江南誠必亡。然將軍苟能振臂一呼,南朝人馬聲勢必為之一壯矣。」吳三桂此時又不復言。
祖澤清道:「三桂無意復明。」即行辭出。三桂道:「汝將何往?」祖澤清道:「吾往見南朝陳、左二使,叫他速行入京,勿庸久留。因聞將軍之言,已知將軍無意為明朝儘力也。」言罷徑出。那時三桂左忖右度,意終不決。欲永附建州,恐人議論,留個臭名;欲助福王,又恐力量不濟,懼為九王所乘,則性命難保;終日只是愁眉不展。忽報九王已派禮王多鐸領兵出京,名為出征,實並要監視吳三桂人馬。
吳三桂此時益不敢動彈。
那時北朝九王與南朝福王,皆注視吳三桂身上,故九王聽得福王遣使入京,並加封三桂,即立行派員監軍,以防三桂有變。唯福王亦聽得三桂已受建州封為平西王,恐自己封他一個伯爵,不足以結三桂之心,故又續遣使臣太仆卿馬紹愉持冠服加封三桂為薊國公,就便使馬紹愉與陳、左二使入京。
不想使命屢發,九王仍信三桂不過,即令三桂回京。吳三桂自不敢違抗,即行回軍,進京繳令。故左懋第、陳洪範、馬紹愉三人,直見吳三桂不得,唯有聽祖澤清之言,急行進京。祖澤清見陳、左二人時,並囑道:「我弟澤溥現住在京中,如到京時,可與吾弟相見,或可以助力。」左懋第道:「足下指示,深銘肺腑。並煩致語尊父,勿忘本朝。」祖澤清流涕領諾,然後灑淚而別。澤清又恐陳、左二人攜帶許多金銀寶帛,恐中途被劫,即派兵護送。
陳、左、馬三人起行後,那日道經濟寧,恰是時方大猷已經投降,得九王委任為山東巡撫,竟出示,說稱江南使臣陳、左、馬三人行將過境,囑治下臣民不必敬禮。左懋第看了告示,恐真個被人劫掠,便不敢逗留。卻嘆道:「方大猷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一旦投降,便忘本至此。」聞者無不嘆息。
那日到了天津,早有巡撫駱養性來接。那駱養性亦是明朝臣子,至是建州九王令他巡撫天津,以禮接陳、左、馬三使之後,安置於館驛中,並設宴款待。言下極不忘明室,並道:「某一時不察,受九王委任。今日諸公,益形愧赧。」馬紹愉道:「如足下尚不忘本朝,若方大猷真狗彘不如。」左懋第道:「公既不忘本朝,倘有機會,盡能相助。」駱養性道:「公言是也。但我雖任巡撫,實無兵權。」言罷不勝太息。陳、左等與駱養性盤桓兩日。
不想那日起行之際,九王多爾袞早有旨發下來道:「天津巡撫駱養性,即行革職,拿京逮問。」那時陳、左、馬三人,就知道駱養性為與自己款洽,致招禍患。看看九王這般舉動,料知犒贈建州人馬一層,是斷斷無濟的。但既奉了君命而來,實不能不行。
那日到了河西務地方,卻見人頭擁擠,圍在一處觀看。原來牆上粘下一紙,有幾句白帖,左懋第就在人叢中一看,只見那白帖寫道:我唯俯循而行,汝有正面而立。原非不令而行,何怪見賢而慢。
寫下這四句話,正不知有何用意。陳、左、馬三人也不能解,直置之不理,即取行入京。不想那時投降者官,多半是要媚趨九王之意,自即揭了這張白帖,遞呈九王道:「是南來各使臣寫的。」九王卻不大辨得漢文解法,即令人解釋這幾句語氣。
那些承諭解釋白帖之人,自然是明朝降官,都道:「這四句話是謾罵九王的。」九王聽得大憤,故催拿駱養性入京,並以降官王永鰲為天津巡撫。那王永鰲見駱養性獲罪,為自己保全官位起見,故到任後即出示,叫人不必敬禮南來各使。唯那時人心尚多思念明朝的,便有些好發不平的人,糾集多人闖進王永鰲署中,拿了王永鰲出來,縛在一株大樹之上,群唾其面。
自此事一出,即有人報知九王。那九王也疑,南來三個使臣一旦到京,即有此等意外的事故,決意不從和議。那日便集諸大臣議商,對付陳、左、馬三使之計。時降官唯範文程出撫外邊,其餘洪承疇、謝升、馮銓三人,都在座會議。